五保户

20世纪70、80年代，还是生产队的时候，农村里有些个五保户：保吃，保穿，保住，保医，保葬(儿童保教)。

舅姥爷就是一个五保户，他是奶奶的哥哥。住在南山脚下的杏花岭。舅姥爷是个老光棍，没有父母兄弟，自己住在一间低矮的草屋里，门前有块大石头，石头上长满了荆条树。舅姥爷总是满脸苦大仇深，很少言语。有时来奶奶家呆一天，记忆力里他总背个大荆条筐，筐里放着一把镰刀和一个装酒的枣红色的罐子。

据奶奶说，舅姥爷年青时候有点好吃懒做，不安生。闯过关东，见过世面，回村后游手好闲，高不成低不就，没找上个媳妇。抽烟喝酒，钱花光了，越过越穷，后来连自留地也卖了。只留下祖上那间矮矮的小屋。

那时是生产队，吃大锅饭，队里照顾舅姥爷凑合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舅姥爷那时勉强能维持生计。

上个世纪80年代实行包产到户的时候，舅姥爷年龄大了。分他的地他拾掇不，他留了几块离家近的，其余的地就让给了别人种，等收成了等人家给他点粮食。

后来舅姥爷拄上一根拐棍，身子佝偻了，背上搭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搭包。

那时村里对这些五保户无暇顾及，舅姥爷就没得吃了，拄着拐棍挨家挨户要饭了。有时要到我们村，他会到奶奶家歇歇脚，奶奶好酒好菜招待他。他吃饱了就拖着拐棍回去了。

舅姥爷还分了几棵柿子树，每年秋后他会让叔叔帮他去摘柿子，叔叔会带上我去帮忙。每年过年前，妈会打发我们去给舅姥爷送年货。

舅姥爷具体去世在哪年我记不清了。应该是80年代末的一个夏天。丧事是村里帮助办的。由于赶上滂沱大雨，急急火火挖了一个墓穴，匆匆忙忙下葬了。

那时我们村也有一个和舅姥爷年龄差不多的五保户，姓房，我们喊他房大爷。记忆里房大爷胖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笑容，特别喜欢我们小孩子。他脖子上总爱搭一个黑黑的烟袋。黄铜的烟锅，牛皮的烟袋包。他肩上还爱搭一条白毛巾。房大爷耳朵有点背聋，和他说话需要你进前，他凑近。

房大爷很勤快。家里地里的活路他都伸手。队里安排他管理场院和晚上喂牛。房大爷还会炒大锅菜，谁家有红白事，他都乐呵呵去帮忙。

开始我总以为他也是一个光棍。后来听说他有老婆，还有一个儿子。房大爷去过朝鲜战场，干炊事班。耳朵据说是喀秋莎大炮震聋的。

战争结束后，他复员回到了村里，有一段时间性情异常的暴躁，有人说他老婆不正经，他用皮带狠狠抽了他老婆。那女人受不了了，就带着孩子令另嫁人了。

上个世纪80年代包产到屋户的时候，我们一个生产队。队里想照顾房大爷，单独分他一块离家近好侍弄的地，他坚决不同意照顾。

他一口人的地，分的东漂西落，零零碎碎。但他一点也不在会乎，一天到头有条不紊地一个人忙碌着种地。另外他好像额外还有一点军人补助，日子过得不慌不忙，不像舅姥爷那样狼狈不堪。

那时村里还没有电。房大爷家在两棵大柿子树底下，西山墙就着一块大石头砌，房大爷在石头上凿出了平台，放煤油灯，瓶瓶罐罐的。房大爷家是小孩们的玩场。灯影里他慢条斯理地抽着旱烟，给我们讲黑山白雪的朝鲜经历，讲《西游记》的故事，据说他有一本很老的刻版《西游记》。

房大爷去世在哪年我也记不清了，是在舅姥爷去世多年后只的一个炎热的夏天。

母亲去帮着料理后事的，母亲感叹房大爷节省了一辈子，板正了一生，瓮里罐里葫芦头里过得满满的粮食。

    2023年10月21日沂源县城瑞阳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