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探

该去找谁问呢？赵小辉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却毫无心思考虑工作方案。刚才王老板喊他过去，亲自给他布置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事关公司未来发展，要求他必须亲自抓，尽快完成。

巴山市超时空数据建设工程已经纳入市政府相关日程，赵小辉半年前已经听到风声，近日来这股风越吹越厉害，特别是新的市领导到任以来，着力推进超时空数据建设，从而赋能数字化变革。他也深知这个工程的重要性，肯定会催生很多大项目，圈内传言总投资估计要达到数十亿。这样重要的项目对于公司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可是排在公司前面的有巴山市时空信息研究院等大单位，那里面又牵扯到很多复杂的关系，公司到底能不能从中分得一杯羹，他之前没敢去想。

本来他以为王老板应该会走上层路线，提前获取相关情报，不曾想，王老板把刺探情报的任务摊派给了他，可能王老板也是知道他和常院长的同乡关系。但是，为什么王老板没有去走上层路线打探消息，他没敢去问，当时王老板严肃的表情，让他明白，作为公司技术部经理，他无法拒绝这个任务。他忽然想起，王老板给他交待任务的时候，反复强调，一定要抢占先机，他需要掌握一定基础信息，才好去走上层路线，做到心中有数，王老板还表示全力支持他打探消息，该投入就投入。

得到王老板可以投入的指令，赵小辉首先想到要寻找投入方向，从哪里入手。常院长？赵小辉叹了一口气，他自己明白，常院长和他的关系也只不过是同乡之谊。常院长看在他经常送的土特产份上，会很慷慨地给予宏观层面技术指导，实施方案的具体内容，如果涉及到时空信息研究院的商业机密，常院长应该会有所顾虑，更何况常院长只是分管技术的副院长，不一定清楚具体情况。

如果找常院长打探不到消息，找谁比较合适？赵小辉脑海里反复在思考，他打开手机，翻下通讯录，黎波——时空信息研究院的中层干部，他有可能会知道具体内容，黎波一直都是负责超时空数据建设，有可能他就是具体操盘手，原来和他吃过几次饭，王老板也认识。赵小辉转念一想，有可能王老板就是想让自己找黎波，只是不明确具体是谁负责，所以没点名让找他。

对，就找黎波，赵小辉打定主意，但是自己和黎波没有任何更近的关系，直接去找他肯定不行，甚至于去找他都不能明说，最好的办法，还是狐假虎威，借常院长的名义，约黎波吃个饭，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打听下。

曲线救国，赵小辉敲定好思路，先给常院长打个电话预约下时间。他已经非常清楚常院长的性格，常院长非常喜欢技术型人才，每次他想要请常院长吃饭，总是打着技术探讨的旗号，屡试不爽。常院长很爽快地答应了饭局，赵小辉顺口提了一句，想多学习下超时空数据建设技术，想要麻烦常院长介绍一个专家，多指导下。常院长问有没有比较熟悉的，赵小辉赶忙说黎波。常院长一并应下。具体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第二天晚上，赵小辉提前来到海山大酒楼888包房，他点好菜，打开红酒，倒入醒酒器，他知道常院长喜欢红酒，红酒是他专门购买的高端品牌，虽然比不得八二年的拉菲，一瓶也需要一千多块，他带过来四瓶，想着按平均每人一瓶的量，多备一瓶，以防万一。海山大酒楼在巴山市很有名气，环境优雅，菜品精致，最关键的是有中平省的特色菜，比较符合常院长的口味，虽然价格比较贵，但是想想能获得关键信息，也是值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赵小辉也觉得该投入的时候必须要投入，现在有王老板可以投入的指示，更不能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半个小时后，常院长带着黎波进入包房，赵小辉热情地招呼客人入座，都还是比较熟悉。赵小辉招呼服务员赶紧上菜，当晚的菜有中平省特色菜，特意增加一道特色菜小龙虾，他知道黎波是楚北人，非常喜欢小龙虾，虽然只有三个人，为了体现隆重，菜堆满一桌，除了中平省特色菜和小龙虾，赵小辉特意嘱咐服务员，尽量上特色菜，桌子中间摆着一盆大烩菜——中平省特色菜，不同于一般的大烩菜，这盆大烩菜首先盛菜的器具就不一般，菜盆是皇家黄，盆面上纹着龙，透出一种雍容华贵，里面烩制的食材更是奢华，鲍鱼、海参、有机白菜等等，小龙虾也是一样，从器皿看都不一般。

果真，菜陆续上齐了，整桌菜以皇家黄为主题色调，满桌上下透露着尊贵的气质，除了大烩菜和小龙虾，金色的帝王蟹，橙白相间的三文鱼刺身，红色的东星斑等特色菜品，更加衬托出晚宴的隆重。常院长和黎波都赞不绝口，非常肯定赵小辉的点菜水平。赵小辉赶紧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向两位客人敬酒。酒真是个催化剂，几杯酒下肚，大家的话开始多起来，先从中平省、楚北省一些美食特色，风土人情谈起，三人约谈兴致越高，不觉两瓶红酒见底。

赵小辉打开第三瓶红酒，转头看下桌上的两人，脸上都已经出现一些醉意，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应该可以转下一下话题。他右手拎着酒瓶，走到常院长身旁，弯下腰来，轻轻地把酒杯拿过来，给常院长倒酒，他也可能喝得有点多，居然倒多了，将近半杯，明显不是红酒的风格，他觉得不妥，刚想要道歉，常院长挥一挥手，把酒杯拿回去，表示没什么。他的内心一阵感激，这位老乡前辈总是怎么善解人意。赵小辉接着帮黎波倒了酒，最后回到自己座位上。

赵小辉站起身，端起酒杯，舌头开始有点僵硬。

“常.....常院长，黎总，我...我再敬一杯。”

喝完这一下，赵小辉落座，恭维常院长和黎波都是国内超时空数据大专家，顺着这句话，他先是试探着讲一些国内其他省市的建设情况，谈到青鸟市投资几个亿建设内容，接着谈楚汉市投入和建设情况，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常院长和黎波都参与进来一起讨论，还披露一些没有公开报道的内幕消息。赵小辉感觉眼前的红酒，那个红色像是革命的颜色，充满希望，他接着端起酒杯，再敬一杯酒，随口又谈到国内外主要厂商，时图信息、南部数码等企业的技术实力，常院长和黎波也是积极参与讨论，同时还结合自身的体会，指出各厂商的优劣。赵小辉越发觉得眼前的红酒，红的那么艳，甚至于有些妩媚，他感觉时机成熟了，话锋一转，他小心翼翼地提及巴山市建设进展。谈到巴山市的时候，赵小辉看常院长没有任何反应，他转头看下黎波。

黎波扶了扶鼻子上的金丝眼镜，说：“目前巴山市的方案还在制定中。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赵小辉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肯定是黎波在负责方案编制，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黎总，大概建设规模有多大。”

黎波转头看了一下常院长，没有说话。赵小辉猜想他是不是因为有领导在场不好说，于是他赶紧补充一句，酒桌上的话，哪里说哪里丢。然后赶紧又端起酒杯，和常院长、黎波一起碰了个杯。

赵小辉满心以为黎波应该会多少吐露一点，却看到黎波再次扶了扶眼镜，说：“下来我们可以专门探讨下，喝酒喝酒。”

听到这句话，赵小辉有点失望，他看着黎波的金丝眼镜，镜片上泛着的光，是那么的刺眼，他觉得知识分子就连拒绝都是那么的艺术化，下来，下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方案内容看起来很重要，黎波估计不会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赵小辉再无心思喝酒，稀里糊涂地陪着，喝完第三瓶红酒，散场各自回家。

一连几天，赵小辉心里都很烦闷，花了几千块吃一顿饭，得到一个寂寞的答复。他最近甚至都有点怕见到王老板，生怕王老板问他方案的情况。赵小辉想着只能借助网络看能不能有所收获，一个下午，他待在办公室，先是用某度，再用某文献检索，资料下载一大堆，仔细看一看，都是一些单纯技术层面或者以往工作内容，并无太大价值。他心如死灰，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没有资源，没有背景，一个人在异乡，实在不好混。

“叮铃铃”电话响声打破办公室宁静，赵小辉拿起电话一看，是同学兼老乡曾智华。接通电话，曾智华邀请他明天晚上一起吃饭，说实话，他最近没有心情吃什么饭，本想婉拒，曾智华劝他不要太纠结工作，该放宽心就放宽心，还说要给他个惊喜，介绍个新老乡给他认识。赵小辉只得答应下来。

中平特色面馆，这是赵小辉平日里和关系最亲近的朋友经常聚餐的地方，店面不大，极具中平省特色，来到这里聚餐，朋友们可以开怀畅谈，吐一吐工作的烦恼，谈一谈生活的快乐。赵小辉走进店内，一眼就看到曾智华，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清廋的青年男子，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赵小辉坐好之后，曾智华兴奋地向他介绍旁边那位男子，贺大可——在巴山市时空数据局工作，是曾智华春节回老家认识的，距离都非常近，就是几个紧挨着的乡镇。

怪不得这家伙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原来是介绍这么近的老乡认识。赵小辉点头给贺大可打了个招呼，这时饭菜已经上桌，酱紫色的红烧茄尖、淡黄色的烧腐竹、红色的烧鱼块摆在桌子周围，中间摆着一大盆大烩菜——中平省特色菜，酥肉丸子、油煎豆腐、粉条、海带、白菜烩作一锅，食材之间彼此浸润吸收，味道厚重。

家乡的美食慰籍着三个游子的胃，几杯酒下肚，打开了话匣子，赵小辉吐槽最近遇到的烦恼，得不到实施方案内容，无法向王老板交差，日子不好混。他举起酒杯，准备再碰一杯酒，忽然他听到贺大可问他是什么方案。他放下酒杯，补充说是超时空数据建设方案。他只看到贺大可笑了，心里有些纳闷儿，莫非他知道方案内容。

“老哥，我在时空数据局工作，你说的这个方案就是我负责的具体工作，市时空信息院在具体编制。”

听到贺大可这么说，赵小辉心里一激动，能不能让贺大可帮忙整点消息，正准备张口，却听到贺大可接着讲：“你放心，这个方案只是他们在编制，按照流程上报到部里之前会公示征求意见，公示应该下周一，到时候我把公示的方案发给你。”

公示？费了这么大精力找情报，钱都花了大几千，刺探好几天，结果得来全不费功夫。赵小辉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交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