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一场大雪后离开的。
我还记得那天,在寅时,天都还是一片漆黑,他没有叫醒我,一个人静悄悄的起来,我在堂屋的门吱嘎声中惊醒,这时我才知道他要离开了,急忙忙的披起一件衣服唤他,“你要回来,要回来啊,我在家里等你。”
他没有回头看我,我只看到一个灯笼的光在一点一点的远去,外面凛冽的风吹啊吹啊刮刺着我的脸,我多希望我的眼睛可以再看远一点,再看远一点,等到光点真的消失了,拉紧外套,回到屋里,发现衣服都被雾霜弄湿了,坐在床上,被子都冷了。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打开门,雪地里还有浅浅的脚印,我低头仔细的端详着,那印记有家中地里的大萝卜一般大,我想啊,他离开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带够自己的鞋子,路远了磨鞋,那我应该在家要多置办一些鞋,还有衣服,我要多抱怨抱怨他了,冬日的棉衣厚重,他一向是图轻便的人,到底有没有带够呐?抬头看,只看见雪地和天空都是白茫茫的,看久了,刺眼。
这样一想,我在家里可是有许多事忙活呐。赶紧的,怕地上的脚印在晌午的时候化了,在柴房里,拿出一根树枝,在雪地量了量。就照着这个尺寸做鞋,定不会不合脚。
我第一次给他做鞋,还是刚嫁给他的那一年的荷月,外面的蝉在树上不停的叫唤,我打开我们房间的窗户,对着风口,坐在椅子上,一针一针的缝着,他好像走路没有声音似的,就那样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辛苦小娘子了”,我心一惊,回头看,只看见他那双深邃的黑眼珠和轻扬的嘴角,我都不敢与他直视,只是低着头,脸烫烫的还带着红晕,许是见我没理会他,就正面走在我跟前,修长的身材把光都遮挡了,我就好像嵌入在他的影子里,被他包裹着,“你看你,我要怎么做鞋”边说边轻轻推开他,他也没有恼,就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向我扇着风。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听见外面的鸟叫、树上的蝉叫、风吹竹林的声音。但我知道我的心是欢喜的。
可是现在,家里只有我了,我就坐在这里做鞋,现在是冬天,没有鸟叫、没有蝉叫,只有呼啸的风,想着他我还是应该做鞋啊,从柜子里拿出针线,准备好做鞋的布,我可是用了最牢固的线来缝制,这样一针一针的缝啊缝,可是我再想啊,他是去了哪里呀?我又要寄向何处呐?我的眼泪啊,就一大颗一大颗的流,眼睛模糊着都不知道要怎么落针脚了,我跑到堂屋的门外,再想望望那雪印,都没了、都没了。
他留给我的呀,一串会被日光融化,会被大雪覆盖的脚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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