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世傑□夫子筆墨

作者: 楚翁無聞 | 来源:发表于2017-12-02 12:39 被阅读1169次

     

    ■湯世傑□夫子筆墨

          ↑赵浩如 1938年生于昆明,云南大学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云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云南省文史馆馆员,云南省美术书法研究院特聘研究员,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楹联学会常务理事,云南诗词学会会长。书作曾入选全国书展。著有《诗经选译》、《楚辞释注》、《古诗中的云南》、《昆明揽胜》、《赵浩如行草书》、《历代楹联选》、《云南名联》等。美国西卡罗莱纳大学和密苏里大学访问学者。


    ■湯世傑□夫子筆墨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时近中秋,渐有新凉,却恰宜收获,宜怀想。独坐凭窗,凝望空中世间的白云苍狗之变,便想起年初的一次出行。当无数瞬间印象一一闪过又拼成长卷,顿觉与友人结伴出行,或是了然其性情的良辰吧?何况那次我与赵浩如先生,赶巧是一次长达十余天的异国同行。反身回望那些星夜霞晨,竟恍若一次旅途长谈,或曰深读——不惟赵浩如先生这个人,还有他那些看似朴拙却意蕴深藏的字。

    ■湯世傑□夫子筆墨

    如今的出行,尽管动辄飞机大巴,早没了“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雅逸,也没了“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野趣,然既是人在旅途,一路总会有的风雨行色,怎么都会让人显出本真的性情做派,也叫人悟出其人自然的语态颜色。杜甫所谓“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意境,自是赶不上了,但那些日子,借着泰戈尔故居的半窗夕阳、恒河岸边的万盏灯火、喜马拉雅日出的一片霞彩,抬眼或回头间,都能亲见赵先生的身影举止:家常到一身随性衣装,一顶显旧的旅游帽,及一双寻常旅游鞋的穿戴,平匀到无论何时都如闲庭信步的笃定,舒缓到无论庄重闲暇皆从容不迫的逍遥,洒脱到有酒便小饮一盅,虽从不备烟碰到有人递烟偶或也来上一支的散淡……真有学问者,不重衣装。零散印象一经组接,终让我对结识多年,偶然也西装革履却始终无法清晰对焦的赵浩如先生,打心里叫出了一声:哦,先生看来是位真夫子!

    ■湯世傑□夫子筆墨

    细斟人与人的交往,或先识其人后识其文,人熟而心性相通,其文自在关心之列;尽兴展读间,便仿佛有过对谈深聊,友情亦日渐深邃。或先识其文后识其人,人虽不熟却屡见其文,久之便一似老友,一旦得见其文其作,便亦似相聚。那时你会猜他是甚模样、性情,其文其作是否与你的猜度相符。日后得见,那些猜想便会在回想中平添几分滋味,想想倒也好玩。与浩如先生的相识既属后者,又像前者。早先读过他的字,略知一点他的书风,人虽偶有接触,到底不深。直到那次同行回来一想,先生不活脱是个夫子么?做派、心态、才情,都像——古时对文人的称谓有三:君子、夫子、才子,分指有德、饱学、多才多艺之士。我谓浩如先生为“夫子”却不好归类,或兼而有之吧。

    ■湯世傑□夫子筆墨

    人海茫茫,识人不易,结谊识心则更难——有时一步之隔,竟也如万水千山。陌生者迎面而来,匆匆一遇间未及对个眼神,已擦肩而过。回头所见,惟喧喧嚷嚷醉生梦死的人间。那些稍有成就者,你明知他就在那里,甚或与之面对面,没有机缘却难靠近。机缘看似如秋日落叶,遍地皆是,其实非也。机缘不是会议、餐聚,不是诡异的巧遇刻意的骤然——真正的机缘,倒是心性相投者,迟早都会在路上的相遇与同行。

    ■湯世傑□夫子筆墨

    我所谓的“路上”,既是真实的世间长路,亦是生命的迢遥行程。一个人在那两条路上到底有过怎样的修为,终会在他的所作所为中打上印记。比如书法。人生何等匆忙何等繁杂?书法事小,就中却有大道在焉。走得快不一定走得最远。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受过谁的指点!细读赵浩如先生,方知凡艺术家者,皆不能仅埋头从艺,须得先有一番治学的历练,强根固本,以待日后的葳蕤繁茂。匆匆地照猫画虎,到头来也就一工匠耳。而一个书家的艺术履历,也绝不止于开几次个展,出几部作品,有多少作品被收藏、沽售,而是他从小到老的整个人生,包括他生命浮沉间的飞翔与跌落、求学路上面壁苦读的困惑与顿悟、治学途中古佛青灯间的孤独与发见。台湾画家、诗人蒋勋说得真切:“汉字书写,对于我,像一种修行。我希望能像古代洞窟里抄写经文的人,把一部《法华经》一字一字写好,像最初写自己的名字一样慎重端正。我不断回想起父亲握着我的手书写的岁月,那些简单的‘上’‘大’‘人’,也是我的手被父亲的手握着,一起完成的最美丽的书法。”一句话:风月无古今,情怀自深浅;乾坤有成毁,品行论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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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真经历过那番历练者,竟有几人?历练不惟苦心临帖一类,亦须先了然历朝历代之书家,生于怎样的文化氛围,受过怎样的文化熏陶,有怎样的文化出身、文化根基。而今人在意的,惟书艺品相,反将其文化修行撇在一边。赵浩如先生非职业书家。书写于他,曾经只是求学、治学的工具,用诸于笔录、教案、板书、批改、撰著;发之为艺术,则是后来的事。而这,恰是古来书家之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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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写得好的古人,如今堪称大书法家者,其时皆鲜见以“书法家”自居。或潜藏于民间,躬耕讲读,偶以书作示人,不过为抒性明志,以成雅聚;或即便为官,也以实现文治为人生抱负,写字不过行使公文,或闲暇消遣。回望二十世纪所有的艺术大家,累可见个人的生活经历、治学方向,与其职业多有不同者,而恰恰是他们在人生、操行、学问方面的探寻与行走,确定了其艺术的方向,成了他们生命的执意所在。经历过无数叩问内心的治学过程,方才成就为一个个鲜活的、个性分明的艺术大家。足见浩如先生这样的书家笔墨,既是技法,更是品性学养,呈现为作品,无非一张静冷菲薄的宣纸,深藏于中的则是其自然生命,是心的轰鸣血的沸腾,是生命中曾有过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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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从来都不止于纯技术操作,作品亦从来都是艺术家本人生命的写照。职业书家尽管长年累月浸淫其间,技艺精进,少了文化层面的支撑,仍难成大家。文人书家,技法、布局或稍逊于职业书家,倒贵在有学养滋润有性情流露,知此,方知所谓文人书画作品何以走俏。而时下究有几人,真能以学养为滋润,以多年磨砺为功底,尔后却散淡而为,执着于生命与艺术的翻山越岭,跋涉前行?傅山在《霜红龛集》里有云:“字与文不同者,字一笔不似古人即不成字,文若为古人作印板,尚得谓之文耶?此中机变不可胜道,最难与俗士言。”当今“伪书”盛行,或自称名家,或在某界混得一点虚名,便将一笔臭字称为书法,美其名曰“创新”或“个性”,弄得书风日下,让人笑到齿寒。心无对艺术的敬畏,说穿了无非暗藏于心中的孔方兄作怪。与诸如赵先生那样的书家相比,岂可同日而语?

    ■湯世傑□夫子筆墨

    身为大学古典文学教授,浩如先生不惟对先秦文化下力研究,有《诗经选译》《楚辞译注》《汉魏六朝诗一百首》《历代楹联选注》等十余种著作。以此为根基、为视点,去读历朝历代书家,从“二王”到李邕直至米芾,读的岂止书艺,更是历史与时代,生活与艺术,眼光自不同于他人。那些在探寻学问中行走时的汗水与劳累,在他挥毫书写时,在我们品读《赵浩如书法》《赵浩如草书前出师表》等作品时,难以得见,却点点滴滴都凝于纸面,渗透纸背,须用心读方可领会。先生草书之《前出师表》,虽已有论者谓之既“通过精致的字形选择而达到既秀逸又健朗的两全效果”,又“保持字体基本构架和激活整体潵泼流畅之间的妥帖处置”,更在于书家以一管纤毫万滴浓墨,将几为国人家喻户晓的智者诸葛亮那番忠诚与壮烈、恭谨与虔诚,尽情泼洒于纸面,其笔力劲道十足,却仍显灵动,其风致飘逸秀丽,而不失厚重。细细展读,欣赏到的便不惟书艺本身,更是一个血肉鲜活的历史重臣的智慧与豪壮。

    ■湯世傑□夫子筆墨

    看花人独立,听泉心自在。难得更在读浩如先生作品,无须正襟危坐,随性即可。恰如聆听某些新世纪音乐佳构,古典已注入新意,深邃亦融进愉悦,心绪随时都可与他的笔墨同步。他展示的,是我们每天面对枯燥与繁杂所应有的洒脱,他以他舒缓、流畅却暗藏玄机的笔墨,带给快节奏生活中的人们以向往的豁达。夫子之道,要做的惟有放松,任笔墨的韵律缓缓地由眼入心,畅溢全身,在血脉中轻快地奔流,如略带寒意的春山之水融化浮冰,浸润我们枯涩已久的心灵。

    ■湯世傑□夫子筆墨

    再望窗外,银杏渐黄,枫叶欲红。一路走来,再一路走去,生命渐老,人生正熟。再有机缘与浩如先生一路同行,不知竟在何时——人生的、行旅的,当然还有艺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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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文已收進作家出版社新出之散文集《輕捋物華》,各網絡及實體書店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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