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三四岁,跟着太太到田头空地的小作坊送午饭。是春天吧,田里的油菜花大片大片铺展开去,金碧辉煌。春风和煦,阳光在金黄色的油菜花上闪烁跳跃,我眯缝着眼睛抬起头,天空的蓝和花儿的香在脑海里搅拌成一团,直沁人心。太太回头拉起我的手,我乖乖地跟着,脚下仍旧放松着,一蹦一跳走在田埂上。
田埂尽头是条河,由东向西。“突突突——突突突——”一条条机帆船载着重重的货物行驶往来。有的几乎整个船身都没在水中,只留货物在河面冒着头,这样的船往往驶得慢,在河面缓缓地前行,船上的人肃然立在船头,眼睛望着前方。听着“突突突”的机器声,我的眼睛也直直地盯着船,跟随着船的移动,内心不禁悄悄地担忧着,船被货物压得这么低,真怕河水会没进船里啊。也有空船驶过,大半个船身都露在水面外,船身上长着青青的苔藓,因为没在水里久了吧。空船上的人看上去就轻松多了,包着红头巾的妻子给丈夫递些吃食,两人笑着互望一眼。空船开得快,来不及看下更多,它就在我视线里渐行渐远,连“突突”声也远得听不见了。那时的我在想,它们要驶向哪儿去呢?是跟着河流一直走吗?河流的尽头又在哪儿呢?真想跟着船上的人去走一遭。太太却在田埂那头叫我“囡囡,囡囡,回家了”。
后来,太太孙子经营的小作坊关闭了,我也就没再去过那片金黄色的田头了。机帆船“突突”的声音却不时在我脑中回响着,它带给我的疑问也伴随着我,伴随着我渐渐长大,渐渐由乡间田头走向更广阔的人间尘世。
机帆船去往的地方叫做远方,那是空间上的“远方”。而年岁渐长的我更常面对的是时间上的“远方”。从太太拉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田埂起,我已经走过了更远的路途,走到了那时小小的我还不曾遐想到的今天这个“远方”。那时的我不会想到,走着走着,拉着我手的太太会放开我,独自远行。而那段她陪我度过的静好岁月,转而也成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前路漫漫,前头有个“远方”在等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