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

（一）我的名字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这首耳熟能详的歌曲是我们每个人童年都曾有过的记忆。

而我不得不隆重介绍一下我的小名，“春燕”，应景吧。

小时候问过爸爸，我为什么叫“春燕”这个名字？爸爸说，因为你是春天生出的，春日明媚灿烂，燕子回巢。给你起名“春燕”是希望你能像燕子那样快乐飞翔，无忧无虑。

所以童年的记忆里，我一直秉行着快乐至上原则，虽然经常因为调皮闯祸挨打，但我仍是一个风风火火的野丫头，想唱就吼，想玩就疯，像那燕子一样灿烂灵动。

爸爸妈妈的责罚和宠溺就是不同口味的调味剂，让我的童年多姿多彩。

后来读到唐寅的《题杏林春燕》：

燕子归来杏子花
红桥低影绿池斜
清明时节斜阳里
个个行人问酒家

懵懂中就觉得这个意境好美，红桥绿水，黑燕白花，清明时节，扫墓人归，夕阳西斜，沽酒而欢。

整首诗里燕子的春归之景处处洋溢着生气，使得我对燕子的热爱又多了几分。

之后从书上看到典故“杏林春燕”的解释。

一说来自科举制度，殿试之期恰逢杏花盛开，故以“杏月”比喻殿试之期。及第登科者天子接见赐宴，“宴”与“燕”同音，故群燕翩飞于杏林的图案，称为“杏林春燕”，借喻科举高中，名列前茅。

另一个典故来自于三国时期的名医董奉，他为人治病不收酬劳，只要求为其种杏树，数年后蔚然成林。于是后世常用杏林春燕、杏林春满和誉满杏林等语来称颂医生，也是对多行好义、道学高尚的人的称赞。

由此看来，这“春燕”二字充满了满满的期望啊，无论在学业和品格上对自己都是一种督促。所以我对我的名字莫名有些崇拜和向往，吊儿郎当的孩子在文字的熏陶下和爸妈的期望中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渴求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二）燕子被赋予的寓意

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春天总是会带着人们的希望，在寒冬萧肃之后飘然来临。那一群群身着燕尾服，亮丽鲜活的燕子们也神清气爽地回家了。

燕子体型娇小玲珑，约13～18厘米。翅尖长，尾叉形。背羽大都呈灰蓝黑色，由此，古时把它叫做玄鸟。

玄鸟图腾

《诗经·商颂·玄鸟》最早记录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清代乾隆时期的“双燕耳尊”，这件瓷尊以一对白色的展翅飞燕作为器耳，看上去很是特别。之所以会选择以燕子的形象作为耳，这与“海晏河清”这个成语有关。

”海晏河清“是指海水波平，黄河水清，比喻天下太平。因为燕与“晏”同音，所以燕子出现在瓷尊上就变得容易理解了。

海晏河清局部图

因此世代传承，人们对燕子有一种始祖图腾崇拜的意味，从而对燕子格外保护和尊敬。这一点在之前说过的春满杏林的典故里就能稍见端倪，并且在象征吉祥寓意的布匹花纹上和瓷器的花纹上都有所体现。

所以人们认为燕子是一种吉祥的候鸟。

你看那乡间的屋檐下，翠绿的山野间，枝叉上，农田旁，燕子像是春的精灵，娇俏可爱地飞来飞去，一会儿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一会儿直入空中攸忽不见，波动地我们的心情也欢快起来。

也许钢筋水泥的世界将燕子们能回的的家缩得越来越小，但是只要有机会，燕子仍然会在人家屋檐下搭个窝，与人类作伴。

我们家属于城中村，还没有被楼房给侵占。所以小院儿里还保留着农家大院的气息。记不清是哪一年了，那时已经上高中。已经是个大丫头了，可是总会缠着爸爸在院子里谈天说地，道古论今，每天叽叽喳喳，活跃的不得了。

有一天院子里坐着的时候，一抹身影从我眼角划过，咦，哪儿来的燕子啊？爸爸说是我们家的。哇，我的注意力瞬间就都被燕子给吸引了。

仔细观察了半天之后，发现家里的燕子窝还真不少，除了大门口一个窝，家里楼上楼下好几间房檐下的电表箱上面都有一个燕子窝，粗略一看，有七八个呢。

燕子怎么会在咱家待呢？
为什么不能？燕子本来就是会在人家屋檐下筑巢的。
那它不害怕吗？
燕子很聪明的，他选择的都是友好而温暖的家庭，瞧，咱家不是吗？而且燕子飞来寓意吉祥，家里也会万事顺心的。

原来燕子的来临有这么多说法啊。看着爸爸满脸的笑容和期许的眼神，我也希望燕子年年都会来我家，家里一直祥和美满。

所以打那以后，燕子在我的心中变得又温暖了几分。不知不觉间我对燕子愈加喜爱。

（三）成长

我家在北方，见到燕子的季节一般是春分之后。

宋代晏殊的《破阵子·春景》有云：
燕子来时新社，
梨花落后清明。
池上碧苔三四点，
叶底黄鹂一两声。
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
采桑径里逢迎。
疑怪昨宵春梦好，
元是今朝斗草赢。
笑从双脸生。

明丽清婉的语句中，一副情趣盎然的画面跃然纸上。

燕子在春天衔泥筑巢，在夏天繁育雏鸟。

记得家中每年都会有小雏鸟，懵懵懂懂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没有见过鸟蛋。

起初童心大发，想要踩着大油桶爬上去看一下，可是毕竟离得比较远，看不真切。爸爸说离太近惊着孵卵的燕子，它就会飞走。于是那远远的一瞥终究是啥都没看着。

但是在雏鸟出壳后，地上会有破碎的蛋壳，想来肯定是燕子留下的。蛋壳薄薄小小，像是鹌鹑蛋那么大，像是小孩的把玩之物。

之后就热闹了。雏鸟窝在巢里，三四只一窝，每天都在里头推推搡搡。清晨天不亮，燕子爸妈就直冲云霄去捕食了，小雏鸟安安静静地待着。爸爸妈妈快回来的时候，他们叽叽叽叫个不停，似是在诉说心中的饥饿。

爸爸和妈妈每次回来都只能分别喂一只雏鸟。然后不停歇地又飞走继续捕食饲喂其他的小宝。所以啊，抢食的时候，场面就热闹了。你看那小小的灰灰一团，都张着大大的嘴巴，强壮一点的抢在其他幼崽前面，迫不及待等待美味的食物，而争不过的小可爱就又得等下一次爸爸妈妈的喂食了。

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感慨燕子亲鸟的勤劳。似乎这个和我们的父母都是相似的。一趟趟一次次，为了让孩子长大，哪怕历尽艰辛，都会不顾一切。

小雏鸟快要学飞的时候，食量见长。原本吃饱就会安安静静好一会儿的鸟窝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他们时不时就要叫喊，对于饥饿的不满让它们不断晃动着自己的小脑袋。间或扒在巢边好奇地张望，像是要探索这个世界的新奇。

亲鸟此时就会更加繁忙，活跃的来来回回的身影彰显着父母的操劳。

然后有一天，亲鸟就会飞停到离鸟巢不远的地方。我家院子里二楼是有一圈晾衣服的铁丝绳的，你看那亲鸟飞回来的时候就会停在那铁丝绳上，它叫唤着雏鸟，却不靠近。

雏鸟们的嘴巴张的急不可耐的大，可是无论怎样叫喊，爸爸妈妈就是狠心不过来，于是渐渐就有那急性子的雏鸟扑腾扑腾，接着竟然扑腾起来一下子跃到了亲鸟跟前，满足地吃到美食之后，得意不止。其他的雏鸟见状也纷纷跃跃欲试。于是一只又一只的小雏鸟学会了飞翔。

自此每天清晨，我们在院子里吃早饭的时候，雏鸟就跟着亲鸟一起飞翔捕食，一圈回来之后，它们三两只、四五只停落在电线上、晾衣绳上，像是一幅欢欣的全家福，又像是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

于是我们欢声笑语，讲述喜闻乐见的趣事，它们也是欢乐飞翔，雀跃不已，为庭院里增添着热闹的气息。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好久，只是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竟是很少有时间来看望它们，陪伴它们的只有爸爸妈妈了。

（四）回家

其实我很好奇每年飞回的燕子是不是前一年的燕子？

燕子在秋日的某一天，就会不辞而别。

当我们寻不见它们的身影之后，才会疑惑它们是什么时候飞走的。不知是不是为了减少伤感，燕子总是这样匆匆离去。但是第二年春天，远归的燕子依然会准时飞来。

不管之前是在哪一户人家，是在哪一条街道巷尾，燕子都是精准的亲昵的飞回来。

刘禹锡的《乌衣巷》写道：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你看，燕子从古至今没有变过。它恋恋飞回，不仅给了我们思念的寄托，更给了我们归家的渴望。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到家打电话啊。”

妈妈送我上车时依然是那几句话，经久不变。看着妈妈的身影愈来愈远，心里像塞了些什么，有一丝丝揪心，有一丝丝酸痛。

自打爸爸生病之后，每次回家都好像沉闷了许多，妈妈要一日三餐不能远离地照顾爸爸，还要容忍爸爸时不时因为生病而来的坏脾气。家里的气氛急转而下。

过年的时候，小姨说妈妈老了许多。是啊，花白的头发，苍老的脸庞，以及粗糙的裂开口的手指，这就是我的妈妈，是我妈妈现在的模样。

以前的记忆里，爸爸是陪伴我成长的人，所有的有所得都可以和爸爸探讨。妈妈总是默默做好饭菜，收拾好家务，再笑着听我们谈天论地。

但是一转眼，就变成了和妈妈细细嘱托，而爸爸成为了我们要细心容忍并照料的脆弱的老人。

爸爸出不了门，走路也不稳，妈妈因为照顾爸爸，也很少出门。即便天气好的时候，爸爸也因为固拗的脾气，不愿出门散步。所以妈妈也是一如既往陪在爸爸身边。

带着儿子回家的时候，爸爸才会开心一点。老人们总是喜欢小孩子的天真和热闹。依然在院子里的小圆桌上摆着饭菜，儿子吃饭时，抬头望见了欢愉的燕子。

妈妈，你看那燕子。
嗯，是的，这是去年咱家的哦。
那它怎么飞回来的？
应该是思念我们了吧。
燕子为什么在家里筑巢？
这象征着吉祥啊。

看着儿子稚嫩的眼神，不禁想起当年爸爸也是充满期望地和我说。

如今我已长大，又有了孩子，而燕子年复一年，依然回来。像是延续不曾离别的瞩望，像是燃烧不曾熄灭的爱火。

我们总是在回家的时候看望一下爸爸妈妈，短暂的聚会换来的是一个个送别的镜头。妈妈的依然唠唠叨叨嘱咐，但是心头却是沉甸甸的牵挂。

以至于现在每每想起妈妈送别的镜头。有不舍的，有生气的，有唠叨的，有沉默的，孤独的身影，像是等待燕归来的眼神。

（五）期盼

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去看父母的背影，而是承受他们追逐的目光，承受他们不舍的，不放心的，满眼的目送。最后才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像父母一样，爱我如生命 。 ——龙应台

这几天应该回家一趟，家中的燕子又要回来了。飞出的小燕已然长大，然而归家的渴望仍然急迫。

盼燕归。盼家和。盼人康宁。盼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