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路边的巨大岩石上,一身湛蓝色的丝绸质地长衫。复杂的精致花纹一条条、一道道盘踞在衣料上,秀丽白皙的侧脸上缀着一颗小巧的朱红美人痣。
“小姑娘你看得见我吗?”
柔顺的赤黑长发在春风中飘逸,无端地平添了几分冷淡的妩媚。
可能这么形容一个青年男人有点奇怪,但他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嗯,看得见。”
话语间,他从岩石上跳了下来,手腕上系着一根基础款式的红绳。
虽然知道了他不是人类,但我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因为长时间以来不被允许。
“现在也不害怕吗?”
他站在我面前,瘦长惨白的身躯挡住了来自春日的暖意。凑近了仔细看,我才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看,一副病态。
“我是花妖,一直都是这样的。”
“嗯......”
从小就鲜少有机会与同龄人进行交流,久而久之,与生俱来的人际交往能力渐渐丧失,我成为了社会中被视作“浪费资源”的边缘人。
“就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的吗?要是我生气了对你做些怎么办?”
像是指尖勾过大提琴琴弦,悄悄滑过萌动的春芽,低沉的金属音质并不闷重。他抱着削瘦的胳膊,上面是一道道小刀划过的深褐色划痕。因为床板下的划痕也是用刀划的,所以我一看就明白。此刻,他故作恶劣,僵硬地板着一张清冷的脸,期待着我的回答。
“结束我的生命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的太感谢你了,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就达到了。”
一想到可能即将得以摆脱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我就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想着想着,脸色竟恢复了几分红润。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放下怀里的胳膊,退后一步,一脸提防戒备。
“随便找的呀。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了解掉自己罢了。至于为什么会是这里,只能说是命运吧。”
我掏出外套兜里削水果用的小刀,亮出刀锋给他看。
“......不要在这里,至少不要在我眼前,不然我的业会增加的。不对,既然还活着就不要随随便便对待自己的生命啊。”
他有几分懊恼地扯了扯浓厚茂密的漂亮长发,要是秃头严重的护士小姐姐看到了,大概会痛心疾首地劝他住手吧。联想到颇为滑稽的场面,我痴痴地笑出了声。
“你笑了?”
他试图放下糟蹋头发的纤纤玉手,终究还是犹疑地把手继续维持在半空中。
“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美人。”
我一脸真挚地直视着他波光潋滟的水眸,收回了水果刀的刀锋。
他不自然地别过脸,举起衣袖捂住自己,重重地咳了几声。
“这么快就想开了?”
他放下衣袖,耳垂处染着不易察觉的青涩。
“美人都开口相劝了,我能不听吗?”
比起心脏病更为严重的,是我对美丽的追求。我也不明白自己对于精致美好的存在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执念与渴望,仿佛没有它们自己在这个世界就不复存在一样。
“我能摸摸你吗,拜托了。”
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每一天都是抱着把今天当作最后一天的心情度过的。濒死之人的悲哀,他能够明白吗?好想摸摸他长长的头发,好想拥有他紧紧的怀抱,好想感受到他的体温。是冷的还是热的?与他人产生连结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我统统都好想知道。
日日夜夜在刀尖上狂舞,在烤架上踮起脚尖不断起跳。我的心在发烫,我的灵魂在嚎叫,可是我的身体被泼上了一桶又一桶酸臭的冰冷泔水。一开始出于道义施舍的少许怜悯在长时间的消磨中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没有人希望我继续活下去,他们都希望我能够挑一个夜深人静的好时间就此离去。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够稍微对得起他们在我身上浪费的资源。
“......我答应你的请求就是了,姑娘家家的,要小心为上。万一我是什么别有用心的卑劣小人、凶残鬼怪你该如何是好?”
我朝他张开了双臂,直勾勾地盯着他任人采撷的红唇说个不停,喉头忍不住一阵晃动。听到明显的吞咽声,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干笑一声。不再多言语,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我。
好香,是梅花的味道。我一脸馋样,深深地埋进了他意外宽厚的胸膛里,蹭着他身上昂贵的布料。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体温有点高,但是听不到他的心跳声。
“在找什么?”
他看向我戴着厚重毛毡帽的头顶,隔着帽子摸了摸我的头。
“你的心脏。”
“又不是狐妖。”
他有些好笑地调侃,胸腔一阵起伏,动静有点大。
“没想到你身材也不错。”
我抬起脸,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曾有过意中人吗?”
“没有这个资格,也不会有人喜欢上我。”
连跟我成为朋友都不敢。
他沉默地抱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初春的寒风消失了。
“你能听见我的心跳声吗?花妖先生。”
我将他的手掌覆盖在左胸口正上方,温暖的黑色羽绒服里面藏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昨晚我从医院里面逃出来了。
“好微弱对吧,因为它是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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