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骂，不必再骂

中午路遇两车冲突，一司机下车，拦着另一辆不放，口中道:“你骂人是不对的，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我以为一幕社会素质教育课即将上演时，该司机动作忽然大了起来，想将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扯下来，同时大声呵斥道:“我操你妈!有种下来说!”

上一秒还在说骂人不对的人，下一秒就开始操别人的妈，我觉得荒谬，又觉得特别合理，因为这才是我熟悉的国情与人性。

指责别人不该出口成脏，未必是自己的素质有多好，只不过是懊恼于被人占了先，得了便宜，得拿大义压一下，然后才能理直气壮进行反击:你先开始骂的，并非我没素质，实在是因为被你逼急了，这是正当防卫!

好比天天写文章痛斥社会不公的，不见得就是心怀天下，很可能是因为他没在不公中占到便宜。

我虽然不做愤青好多年了，但每每想起从前挥斥方遒的文章，就觉得既脸红又无奈。

人性有弱点也有缺点，从来就不可以一言蔽之。并且，人性像水，总是形随势变。想要靠写文章骂一骂，然后改变人性，这一点，鲁迅们早已证明是无用的。

李敖评价胡适的演讲八个字:不可不听，不可再听。那么有名的大学者演讲，当然要去听一听，但是，听一遍足矣，因为再听会发现，还是那一套东西。

抨击时弊也是如此:不可不骂，不必再骂。热血青年，心怀天下，遇到社会不公自当拍案而起，否则，连年轻人都油腻了，就别整天摇头晃脑自我陶醉什么“少年强则国强”了。

可是，又不必再骂，再骂也没用，除了把自己带沟里，平白浪费时间，改变不了其他任何人，倒不如偃旗息鼓，该干嘛干嘛去。

更何况，推己及人，设身处地，自己真的能做得更好吗？

譬如常有人写文讥讽郭沫若奴颜婢膝，毫无风骨，我起初也如此。但后来一想，若自己身临其境，恐怕要更不堪一些。

在发现自己并非圣人，而且相当软弱后，我就对针砭时弊失去了兴趣。一腔情绪酝酿出来的，只有无用的发泄。

不牛逼。

不管是跪着还是站着把钱挣了，至少得把钱挣了才能分高下。否则，登再高，也就是个避雷针而已。

所以，今天看到这件目睹之怪现状，我已经觉得，不必再骂了。

虽然，我还是怀念那个不可不骂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