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场绝望中醒来,世界之主开始杀戮。
三山五岳
四方云动
总听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神丢给人间一道题,关于命运。
人们也总是喜欢将无能为力归结为命数。
农家:我们生来是为了受罚,受尽四时五谷,躬耕农亩之苦。
渔人:我们生来是为了受罚,受尽漂泊伶仃,无依傍邻之苦。
猎人:我们生来是为了受罚,受尽沧海一粟,遗世独立之苦。
这是一个平凡的村庄,生长着普通的人。
村庄依山傍海,十分富饶。
所谓山海难平,便是与世隔绝。
蔚蓝为天,深蓝是海。
蔚蓝之下是深蓝,皆留白。
在上为云,在下成浪,是不同。
其间一点绿意,是人间。
“这世上有两样,是我抛弃不得的,深蓝与白,平凡共爱。”
这是一名渔夫,大海与他的渔妇,是全部热忱。
尽管他知道,他并未见过这世上更多的色彩。
但他总觉得自己比农家夫妇的情况好点儿。
“头上是天,脚下是地,天地之间,踏实存活。”
这是一位农夫,他的生活年年不同,也一成不变。今年的收成,明年的收成,和始终的那一位农妇。
“蔚蓝之上,路林深处,四海之外,吾生须臾,欢晌一直是此刻。”
这是猎人,花开并蒂,他们是双生子,但他们都是一位,自由之声需得有孤独之身。
此去经年,村庄只有这六位。
沉鱼落雁,鸟尽弓藏。打破沉默的是开始就无法逆行的命运。
“命运是无岸之河,身在水中,不觉水流。”森林里发出“空,空空”的声响,像极了年岁的咳。
一位老者拄杖而出,踽踽独行,前进的地方,是村庄。
村里的人还是六位。
其中一位猎人死了。
渔妇和农妇在等待丈夫归来,远远看见两个猎人的房子。
一盏灯亮了,一盏灯没有亮起来,也就永远的暗了下去。
“扣扣”的声响在黑夜里响起,未到回应,就已经散去。
老者先来到农家夫妇门前。
“回来了?怎么这么晚,你……您是?”
农妇的提问俨然是好奇盖过了最初的惊讶,村中从未有过他人。
“我是蔚蓝是深蓝是草绿,偶尔也会是别的颜色。”
老者的声音,怎地描述呢,农妇想了许久,觉得许是空谷传响,余音绕梁如是。
只是那时候她却是不知大音希声。
“叨扰片刻,可有吃食?”
“有呢有呢,您进来坐。”农妇并未在意老者让人听不懂的答案,听到来者讨要吃食,眉眼带笑,喜上眉梢。
“今年收成好极了,您多吃些。”
“五谷丰登甚好。”
墙上挂着风干的粮食,那是明年好收成的开始,都是今年农家夫妇费心挑选的好家伙。
木制的桌椅碗筷并不精致,却很富足,看得出家主很知足。
依墙而立的锄头,镐头皆是磨得发亮,周遭圈着森冷的气息
老者的目光扫向其中一把最为锋利的镰刀,上头还有些水汽附着。
砍下人头却是一点不费力,老者暗自思索着。
藤草编的篮子,筐娄占了好大地方。
“这是何用?”
“这是给隔壁渔家的,听渔妇说今年海上的家伙格外的爱折腾,捣坏了好多筐篓,要我们多些备着,且要牢固。赶制了许久,总算在捕鱼盛期前完工了。”憨诚的笑,瑕不掩瑜。
暗淡的灯光,农妇粗糙的手,不停忙活的身影,映衬着。
老者似在思忖,四下缄默。不多时起身便自顾自的走了,像没有来过。
“怎得走的这般急,多吃上几个菜,哪怕多带上几个馍馍呀。”
不久从黑夜里摸黑走进一道黑影,带着凉气,夜游许久才归。
在农家炊烟散尽之前,村里又响起了叩门声。
“总算是回来了,再晚些便要去寻你了,嗯?您……您有何事?”
渔妇并未过多好奇这位村中的新面孔,随着渔夫一次次出海,习惯了崭新与冒险。
“行至于此,讨碗水喝。”
老者望见渔妇灵动的眸子,好像绽着光彩,像极深邃的蓝。
渔妇也不经意瞥望见老者的眼眸。
清澈明亮,望一眼便似要陷进去了,只是自深深处,清明的尽头,是一片浑浊,一片混沌。
大象无形。
“您是怎的来了我们这小村庄?”
“在无路之路中走最短的路,止于荒芜之处,是此处。”
“此处是荒芜之处?那我们?”渔妇大骇。
“荒芜之处是尽头,也是大梦方醒。你们是定数,也是变数。”老者的眼神亘古未变,总是波澜未惊。
“听闻您的言语,忽而觉得我们的存在都没了道理。”渔妇将目光投远,看了很久。
“你们都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而来,现在你是为了向我提问。”
“那真是及其恶毒的提问了。”渔妇“嗤嗤”的笑着。
“我给了你们作答的机会。”
屋子里几分腥咸的气息,盛水的贝壳亮的吓人。几件做装饰的鱼骨呲目獠牙。
“这几件摆件倒是有意思的。”
“猎户的手艺向来是好,总归是我们未曾见过什么稀罕物什。”渔妇每日都将摆件擦得光亮,日子久了也不见粗糙,看得出是喜爱非常。
鱼骨间镶嵌了一块黑色的似是宝石的物什,极突兀,老者淡淡的瞥了一眼,一言未发。
那是个做工极精的瓶子,塞口处卡在了鱼的第七根肋骨,细看,那处似有残缺。
交谈好像是永远无法结束,但一碗水饮而尽的时候,老者便起身离开。
他说他只是来讨一碗水。
村里的夜空闪着诡异的光,光怪陆离。
村庄里没有响起第三声敲门声,老者推门而入,自顾自的坐下了。
猎户正抚摸手里的弓箭,轻声呓语,未曾抬头。
农夫和渔夫归来,听闻了这位村外来客。四人相携而来。
村庄里再无双生之子,只有哥哥的灯还亮着。四人发现之时,尸首已寒。
“吱扭”四人齐望向哥哥的屋子,猎户带着弓箭跟在老者之后走出。
“您便是今日的村外客了。”渔夫拧巴着眉,农夫攥紧了拳。
“双生之子,这是他们的命数。”老者瞥了二人一眼,便抬开了目光,看向那间弟弟的小屋。
鹅卵石小路还在吸食着鲜血。
刚调制好的毒药墨汁般的黑,磨亮的镰刀泛着冷峻的光。
没有人关照死去的猎人,四人盯着老者,不愠不语,他坏了他们大事。
“这里本应是蛮荒之地。”
“这里何时不曾荒芜?”四人嗤笑。
让老者想起了见过的往事。
村民和睦善良,村中富饶非常
村中有个傻子
傻子不叫傻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只是叫的人太多了,傻子成了傻子。
傻子不傻,彻墙填房,样样在行,买卖算帐,上得厅堂,只是挣了钱不是替乞丐修了房就是给孩子买了糖。
傻子不讨村人喜,傻子是村外人。那年风浪大,傻子让那友人独自逃生去了,那挚友信誓旦旦,一定接回他去,傻子才被捕鱼网捞了来到村庄,只是傻子不会捕鱼。
一等五百年
傻子干完活在崖顶啃着馍遥想远岸孤帆一片来,着了魔
乌鸦兴高采烈唱着歌飞了来:“鱼都死在汪洋里…”
“鱼怎么死在汪洋里?”傻子放下馍.
“傻子,因为是梦啊!我在同傻子说话!”
“怎样醒来?”
“死生大梦”
傻子扔了馍,傻子跳了海。
渔人拎着破网咒骂:“臭傻子,溅我水一身!”
褴褛衣衫,渔人都盛装赶海,金壁辉煌。村里炊烟微渺。
生活未间断过继续,日子只是东升西落
溅起的水花也干了,馍也被人捡了去了,乌鸦飞远了。
没人给傻子立碑,他没有痕迹,就像是没有来过。
老者喃喃出声,“鱼都死在汪洋里,所有天真都将老去。”
猎人抬起了头,看着四人良久,“弟弟走了。”
猎人带上了弓箭,他没有哭,同老者上了路。
农夫嗔目,“我们都活着,他自己也活着,他怎的可以出去?”
渔夫喃喃,“弟弟走了,弟弟走了!”
除了猎人和老者,他们四人都走不出去。
“你阻止了两场杀戮。”猎人攥紧弓箭。
“便没打算阻止第三场。”
“带着爱与赏降生,带着罪与罚出走。”
猎人松开了弓箭。
“他们应当继续受苦,你们是双生子,是命运。”
早前的天色,日渐熹微。
哥哥卸下所有子弹,两人叩响猎枪。
“去我的屋子里呆着,弟弟不能活着,你该走了。”哥哥笑吟吟的闭上眼。
“这里没有入口,有一个出口,杀光所有人,可以出去。或者你已经不属于那里。”这是规则也是秩序。
“至于他们,人没有欲望,便会相安无事。”尽管老者厌烦了夜色如墨,也没有把它变白。猎人带走了弓箭,抛下了枪。
“命运被极其腌臜的手在所有条件都没准备好的时间扭开,在螺旋式的前进中离开起点,不会回头。”猎人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却留下很深的脚印。
“善恶都是相对的,也是一刻的。她们都是诚心招待我的,也是决心要杀死彼此的,这是他们的命运。”老者看着猎人的背影,此处莽莽荒芜。
“我要向哪儿去?”猎人望向天空海阔。
“取个名字,向那儿去吧,有你想要的全部走兽飞禽。”
“当你走出这张地图,不是你已经被救赎,你的浮生结束了。”
“那儿是人间。”
“空空,空。”风停了,咳嗽声远了。
黄沙风发。
守城的乌鸦看见远处来人,
“你是谁?”
“有人要我起个名字,但我却是未曾想好。”
“你从哪儿来!”
“山海不渡,善恶犹可处。”
“哪里去?”
“仓皇出逃至人间,此处正是荒芜之处。”
乌鸦大笑。
“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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