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来,她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两天,工厂里放假,她准备去城里去一趟——正值入秋,自己的咳嗽又严重了,她准备给自己抓几幅中药。她打开箱子,一只纸鸢就静静地躺在里面。她的脸略略一红,就把自己的眼神移过,然后把暖瓶打开,哐当当一股脑儿给脸盆倒了好多热水,出门去了。洗了把脸,热气蒸腾飘到眼前,就像是往事一慢慢浮到脑海里。
那只纸鸢,是阿达小时候和她一起做的。她自己也没想到,一留了就留了好长时间。时间过的好快,她想。到现在她也变成一个大姑娘了。脸上阵阵凉意,她用毛巾擦了擦脸,然后进屋,对着柜子上的镜子将自己的头发扎成了两个辫子,扭扭头中意后,把柜门打开,找到了自己那件好看的衣裳——虽然上面有一块补丁。太阳已经升起有一寸了,她悄悄藏好钥匙,拿起了包袱,准备出走了。
走在路上,草叶上的露水很大,没走一会儿,脚腕那里已经是湿湿一片了。她也没有抱怨,她看到蝴蝶也静静一动不动落在花上,像是在小憩;听见树上鸟儿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不远处的黄牛身上亮晶晶,原来是早起的人开始犁地拾掇了。走近,才发现一位大爷正抽着旱烟解乏,连忙打招呼,大爷微微点头示意,旁边的黄牛身上被汗水和露水打湿,在那里均匀有力的呼吸。
走了一晌午,太阳也已经到头顶了,裤腿也干了,她也到城里了。路边早起卖柴活的,要饭的,卖铁器的,卖吃的的,小贩们吆喝的,路上人来我往的,倒也算是热闹。她先去饭店里要了一碗面,慢慢吃起来,“三分钱,您走好嘞。”吃罢面条,她就径直走向中药店,要了几副中药,太阳也往向西沉了,她准备往回走了,走到城门口时候,一大队当兵骑马的人匆忙穿过,慌乱躲闪中,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庞,她正要仔细看时,马已经跑得很远了,城中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她没心听,便沿来时的路回家去了。到家时候已经黑夜了,幸好有月光依稀可辨,摸找到钥匙,把门推开,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点油灯,囫囵倒头便躺在了炕上。
她开始慢慢回想今天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骑马的人,脸黑黑的,她觉得,那就是阿达。所以,那是阿达吗?她以前也给阿达写过信,但是阿达却没有回过——自从长大后,她就和阿达分开了,她跟着姆娘来到了这里,这个她居住的地方,到现在也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停止了想象,或许不是呢?随后慢慢闭上了眼。她做了一个梦,有一只红鸟,在枝头上叫着,然后向空中飞去,像是飞过她的整个世界,慢慢飞向了遥远然后模糊不见。
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先烧起了火炉,待到木柴没有青烟时,她才把昨天去城里买的中药用小砂锅煎了起来。她呆呆的望着火炉,火焰把她的脸照的通红。不一会儿屋子里满是中药的香气,砂锅在火舌上“咕噜咕噜”作响,刚刚要拿起来时,门口进来一个人,原来是隔壁的老芹婆婆,她有时候会来帮帮她,或者是说说些最近发生的新闻。“,哎哟,不得了啊,昨天夜里,听说xx党的杀了几个人,有个叫什么达的人,据说是通了革命党,被砍头了,刽子手搜他衣服的时候,只是搜出来几块大洋,几封信,上面写着什么什么月收……哎哟,这年头,真是乱啊。”
“哐当——”砂锅随声落地,然后变成一地的碎片,中药和药汤溅的到处都是。她哭了,嘴里只是“呜啊呜啊”的发声。她就是叫晓月的——她不能说话,因为她是一个哑巴。
下午时候,天开始下起雨来,入秋的雨,伴着深深的寒意。她打开了箱子,把那只纸鸢拿出来,仿佛又回到,阿达陪她一起放风筝——因为哑巴的缘故,没有人和她玩儿,只有阿达。甚至,有一次,阿达开玩笑说要娶她做媳妇,她听到时候脸变得通红……
她把纸鸢放进了火堆,火光腾地一下子亮起来,把整间屋子都照亮,然后慢慢黯淡。泪光恍惚之中,那只燃着的纸鸢像极了她梦里的红鸟。外面的秋雨开始变大,变凉,只有这间小屋里炉火在燃烧。
2018.8.26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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