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俗与雅

作者: 十日十月Freddie | 来源:发表于2023-03-25 21:13 被阅读0次

    《红楼梦》中宝玉曾有过一个著名的说辞:“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在旁人的眼中,这是出自宝玉一种顽劣的“癖性”,然纵览八十回,观其所喜爱者,却并非只是女儿,而那些被他视为“浊物”的,也不是只有男子。一心想着功名的禄蠹,迂腐的道学家,还有以世俗杀人的婆娘,在他心里,他们的世界是污秽的、庸俗的、丑陋的,甚至宝钗、湘云也因为说了些“混账话”而被他鄙夷过。宝玉并不是单纯依赖性别、年龄、身份去看待身边的人,他眼中的人和事,皆是一些“现象”,而这些“现象”之间唯有清浊之分。

    “清”在书中看似出自女儿天性,其背后却是文人对俗世逻辑中的“浊念”长久且艰辛的澡雪。中国哲人很早就领悟到,纾解一个文明世界中这“清”与“浊”的矛盾,乃是人世间中最根本的课题。“浊物”与“浊世”代表着个体和社会的一种存有面貌,而在人的行动和思想上,又被指称为“俗”或者“伪”。这三者并不等同于西方伦理学上的“恶”,或者美学上的“丑”,或者逻辑中的“谬误”和判断中的“假”,但在中国哲人的眼中,它们比道德上的恶更可恶,比形体上的丑更丑陋,比知识上的谬误更难以更正。朱光潜先生曾在《“慢慢走,欣赏啊!”——人生的艺术化》一文中说:“世间有两种人的生活最不艺术,一种是俗人,一种是伪君子。‘俗人’根本就缺乏本色,‘伪君子’则竭力遮盖本色。”又说:“文章忌俗滥,生活也忌俗滥。俗滥就是自己没有本色而蹈袭别人的成规旧矩。”这看似平常的说法,却隐含着很深的哲学洞见。它说明,“俗”与“伪”并不是一个道德上和修养上的问题,而是在思维方法、话语方式以及存有状态上丧失了“本真性”的问题。朱光潜还指出“俗”和“伪”都是“最不艺术”的,这更解释了“本真性”存在的艺术性——这一艺术,当然不是某种艺术形式,也不是特定的群体和品味,而是一种清澄的、真实的、自由的存世方式。

    “俗”和“伪”这种丧失“本真性”的思维方式事实上出自人的社会秉性所生成的逻辑,任何一个在世间生活的人,都难以避免与这一逻辑照面。苏轼曾说过:“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在他眼中,这“俗病”是世间最难以疗治的一种痼疾。文人弹琴、品茶的时候,甚至说“不许俗人闻此音”“不可与俗人论也”。这很容易让人误解文人的生活高高在上,并不亲近于普通人。其实,这里的“俗”既不是社会群体中的基层民众,也不是文学中民间流行的文体,更不是艺术史中所说的“雅俗”的趣味,它指的是一种“不思”的存在方式,是对现有规则和现象的盲目遵循和模仿,而不能以一个本真的“自我”作为思考和判断的主体去面对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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