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了点雨，窗外吹来湿漉漉的风，有点凉。转念想，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秋天是适合发呆的季节。
两年过去了，我还依稀记得，某个秋天晚饭后的散步时间，跟老曹（铁拐）去操场溜达一会儿。架不住足球的诱惑，没换球鞋就扎进了茫茫的野球大军中，等我想起还要跟老曹一起去自习室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于是我赶紧撤下来，稍带一点愧疚感地去找他的时候，远远瞅见他，保持与两小时前同样的姿势，像是睡着了一样，坐在铁架台上，看着前方的草地发呆。叫他走的时候，他稍微顿了顿，伸了个懒腰，惬意地打了个哈欠，舍不得动。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坐着发呆，什么也不做就太爽了。”
于是我也懒得催他，干脆坐下来，顺理成章地拖延自习的缓刑。回头看，我曾坐在北京最好的季节里，金灿灿的阳光从白杨树的间隙倾泻下来，那是我的黄金年代。
我常常在窗前发呆，像一只白日里打盹的猫头鹰，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半睡半醒，聚焦那些常常被忽视的事物。
从半掩的窗户向外看。天空灰灰的，偶尔会有飞机划过，不远不近，刚好小成一只鸟的形状，裹挟着嗡嗡的轰鸣声，向城市南端落去。我的思绪也跟着下坠，降落在窗前几株胡乱安放的盆栽里。
水培栀子花的圆柱状玻璃罐子里已经爬满了蓝绿色水藻，沉淀的泥土不均匀地分布，把瓶身弄得很脏。栀子花长势惊人，枝叶和根须都很长，已经超过了这几寸领土的载物能力。栀子花喜水，每隔一周罐子里的水就会被循环掉，只剩下砂石。如果不及时盛满水，叶子很快就会耷拉下来，一副随时要枯死的模样，像极了言情小说里那些不确信自己被爱着，便时刻濒临崩溃的形象。
按理说，仙人柱应该比栀子花更容易养活？初夏的时候，鉴于有朋友涝死仙人掌的先例，我刻意不浇水，它差点枯死过去，于是补救式地给它浇水，又浇得太勤快，刚见有些活色，它又呈现出一副死相。没想到一盆仙人掌都这么难伺候，在初秋的时候我索性不刻意去管，它反而较劲般地野蛮生长，从尖头冒出绿意来。
这盆条状的仙人柱生长在混凝土浇筑的青色方形容器中，把盆子挪一下，转个身子，发现有一面刻着‘LOVE’的字样。我这个自认粗糙的汉子，当初是怎么想的把它搬回来呢？答案都消失在时间里了，或许单纯是因为它冷冷淡淡的暗绿色吧。
说起来，最让人费心的还是那一盆米叶松。初见时，它被店主人种在一只暗金色的铁皮罐子里，细细的叶子聚拢在几尺见方的空间，充斥着生机，罐身黑底白字地喷涂着‘Smiles bring Sunshine’的短句。把它带回家的时候满心欢喜，自以为带回了阳光。
可是好景不长，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它终于只剩下枯萎了一半的身躯。仿佛它本身就是一种隐喻：
‘Smiles bring Sunshine,but not always’
意义都是人为赋予的，当物对人有了意义，它是否超脱了它作为物的意义呢？
这些无聊的问题，偶尔也会冒出来，给人们的想象留了很多无意义的空间。我们抓不住意义，于是便努力占有与它有关的东西，把它们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仿佛拥有了物，也就拥有了意义。
带着这样的占有欲，我照着《这个杀手不太冷》，在某宝上淘来了广大文青们记忆中，陪伴里昂的那株银皇后万年青。当然，比起其他盆栽，在注上萝莉和杀手大叔的标签后，价码稍稍高出了一截。
银皇后万年青比我想象中要矮，但总体还原度尚可，至少盆子还是杀手里面砖红色花盆原型。如果要再多一点大众记忆的描述，就是植物大战僵尸里面屋顶模式里用来种植物抵御僵尸的花盆，只不过这里把西瓜玉米向日葵换成了银皇后，观赏角度一下子就从少年跨到了青年。
我一直盼着银皇后能长得高一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仔细观察它的变化，有点老父亲观察自己孩子成长的意味。结果显而易见，它压根没有长高的趋势，我接收的是一个过了青春期的大龄青年。
当我嫌弃它是大龄植株时，也颇有点自嘲的意思。尤其是听到我们家小九月嗲嗲地叫我舅舅的时候，我也不得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大人看待了。
可是什么是大人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是怎样的大人。在看清自己的虚伪之后，我祈愿能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做一个清澈善良的人。
这株大龄万年青的未来又在哪里呢？我想，它会这样年复一年地伫立着，像一只琥珀，活在时间的断层里。
在电影里有提到，银皇后没有根，它隐喻着漂泊的里昂和他漫长的孤独。听说还有爱和表达，可是我怎么也读不出来，只记得最后它被小女孩种在草地上，有了归宿。或许，拥有一盆银皇后的初衷，就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吧！
生活大抵如此，一边枯萎一边生长，一边失去一边祝愿。
我们失去了吗？我们得到了吗？收获还是徒劳？
我看着窗台上晾晒好的风信子球茎，期待明年它再次生长，开出美好的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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