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云霞一番明灭后,不再闪现。空气先是灰蒙,接着一团白雾笼了千家万户,远处的树终于没了影。夜落下来,砸到不及躲避的灵魂,他们只是无声的啜泣,忧伤逃脱牢笼,溢满身外整个世界。人已进化成兽,只在夜里独舐伤口,夜便散着血腥气,惊得飞鸟还了巢,牛羊入了圈。
天上几颗星光仄仄斜斜,困倦了,却被夜缠着,不能安眠。屋外狗吠愈来愈远,渐渐没了音儿,树枝轻摇几下,夜,睡着了。
人躺在床上,看看手,那块血痂还在。
血痂颜色暗红,红于血,红于那外翻着的肉,这是麻木的红,也是孤独的红。那床并不稳,需得靠了墙,人一个翻身,手不小心打到墙上,碰着旧伤口,却奇了怪,不疼,再用手去摁,依然不疼,人便高兴了一下,笑笑,可该愈合了,生活的词典里有了憧憬。
早上洗脸,水浸着伤口,也终于不疼,尽情的涂着洗面奶,可以好好洗把脸了。
人皮肤是软的,或吹弹可破,或桃花水色,血痂却坚硬,凝着,冷着,死死的一块,硬到失去知觉,硬到你忘了它,若有感情,血痂该是冷漠的,对世事只爱袖手旁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犯人。到了这个地步,大概没有什么可以打动血痂了,它没了神经,似乎醉心于什么,但没有人会知道。
时间长了,人便怀疑,血痂下的肉该好了吧?趁它不注意,偷偷想要去揭一下,哪知,刚一用力,锥心的疼便刺了过来,躲闪不及,只得深吸一口气,把那痛咽下去了。
于是血痂依旧完好的在那。血痂没了知觉,却也愈发坚强,你再也无法刺痛它,它不是忘了痛,是将痛埋掩下了。
初春的天气,空气是清甜的,冬天的阴霾消散,地上似是生了一层绿色的绒毛,淡淡的,软软的,阳光洒上去,还泛起一层油光,人分明看见了春天的模样,便想要在她怀里奔跑,踏着那片淡绿,人的身后留下一个个松松的脚印,在这平旷的柔软上,望着远处的天际,人不禁奔跑起来,清风拂面,如母亲的手,碧青的麦苗晃动着稚嫩的身姿,太阳释放着善意,人浑身暖暖的,偶尔几声鸟鸣,带着韵律,似笑非笑,人终于享受了,留恋了,珍惜了所置身的景色,不愿再离开。
某个春日的午后,人突然感觉手痒痒的,下意识的去挠,刚一碰,血痂掉了,只连着一个小角,提溜着,人轻轻把它取下,捏在手里,血痂依旧硬着,颜色也未失几分,红而坚韧,人看了一会,随手把它丢在脚边。血痂下的鲜肉露了出来,白白的,嫩嫩的,似初生婴儿的皮肤,人小心翼翼的去触摸一下,柔软似春泥,那是新生的皮肤,是抵抗伤痕的印证,是不屈灵魂的旌旗。
血痂下是伤口,人终于忘了那是个伤口,人又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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