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阳往事（8——我舅奶奶的爱情故事）

泗阳往事（8——我舅奶奶的爱情故事）

泗阳的婚事风俗多数与其他地方一样。比如：说媒，亦叫提亲。谢肯，旧时称“传媒贴”，现时叫定亲。要生庚，就是前面说的要日子。男女双方到了结婚年龄，男方家长需请媒人到女方家要生庚（即女方的生辰八字），以便选择良辰吉日完婚。但也有不一样的叫法，但仪式都有。比如催妆，婚期确定后，迎娶之日前一天为“催妆”。就是女方家办酒席，通知亲朋好友。正日，其他地方叫婚喜日子。即正式迎娶新娘的日子。但瞧亲（一般称会亲）与 双回门较不同。即在新婚第二天上午，女方父辈或兄弟（堂兄弟）来男家瞧亲。男方家要设宴款待，并要请媒人和亲友来作陪。岳父上门，在女婿见面磕头时，要给红包，在中午就餐时，厨师在上菜中途，会给热手巾给女方家来瞧亲的人，这时，女方家来瞧亲的人则要回赠红包或香烟一类的礼品。 双回门则是新婚第三天，新郎要陪新娘回娘家探望父母。新姑爷上门，岳父家也要设宴款待，请亲友作陪。吃完中饭，小夫妻俩要在当天日落前返回，不得在娘家住宿，意为“不空房”。

第二天瞧亲的日子到了，天刚亮，新娘的表姑就敲开了周家的门, 告诉他们新娘的母亲一早就跪在了村口。一般瞧亲的日子女方家母亲是不上门的。周家母赶紧赶到村口，“亲家，你不能这样!”.“我对不起您！你救救孩子的命啊,其实她早就不想活了，她就是想见您儿子一面啊！”。“您放心，我在，您的女儿就是我媳妇”。

那天瞧亲的日子，女孩的母亲给女孩带了稀罕的用红色米奇老鼠的图案包装的奶糖。那时的上海叫“ABC米老鼠糖”，解放后叫大白兔。泗阳这种乡下的地方听都没听过的，母亲拉着女儿的手说悄悄话，大意是男孩子好哄，糖是远方舅舅带来的......

在母亲的逼迫下，回门是必须的。没出啥大的乱子，姑且不表。回来后，男孩晚上不愿意回新房，每晚都是周家母亲逼着回新房，然后搬着椅子坐在门口。周家母亲对新娘说你得想个法子，留下一儿半女，万一哪天他长大了跑了，剩下我们咋活啊!

当年的小女孩现在的新娘是聪明的，她想起了那包ABC奶糖。当周家母又一次将儿子关进新房时，周家儿子在百无聊赖的东张西瞅中，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个纸团。纸团上有个大白兔，上面印着不认识的字母。多年以后有个女人告诉他叫ABC。他打开纸团，发现一个圆柱形状的白色东西发出淡淡的奶香，比他家院子里初夏里的槐树花还香，他试着舔了舔。顿时一股甜甜的浓香，流进了他的血液，随着心跳，迅速的流窜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他兴奋起来，他迫不及待的在嘴里吃着奶糖，很快就没了。当他吃没了的时候，他发现床上那蒙着面的新娘的嘴里发着夸张的吮吸声。蒙面是他要求的，他进房间，她必须要蒙面。这时他向新娘靠拢过去……

从那以后，小女孩每次都将奶糖藏在她希望她夫君触摸的地方，甚至切成碎片渣沾满全身……

一年后小女孩终于有了第一个女儿。小女孩的母亲来看外女儿时，又带了包奶糖。第二年又有了个儿子。当周家母看到有了孙女与孙子，渐渐放松了警惕。在院子里槐树花刚刚开放的那个夜晚，小女孩告诉他再也没有奶糖的时候，他离家出走了。半年后托人带了封信来，说他参加了共产党。

周家儿子南征北战，解放以后，又由于识字的缘故，转成了空军，后成为中国第一代海军航空兵某师师长，驻扎在上海。他之所以知道上海这个地方，是因为他每次想吃糖，麻脸姐姐就要求他睡一个被窝，他看了包糖的纸片上面写着上海“爱皮西糖果厂”。在一次英雄报告会上，他遇见了一个崇拜英雄的上海姑娘，她第一次见他时给了他一颗糖，那个味道和他吃过的有小老鼠图案的一模一样。他说他曾经吃过一种奶糖，并大概描述了样子。结果上海姑娘笑得捂住肚子。她说字母叫ABC,是英语字母。那个老鼠叫米老鼠是美国的动画图案。她就是那个厂的，她给他吃的就是同样的糖，只不过改成了大白兔图案。

周家儿子于是娶了这位上海姑娘，娶她时，他告诉她之前有个老婆有两个孩子，他将来要养他们。自古从来就不缺美女爱英雄的故事，爱英雄传奇的故事，上海姑娘容忍了他的一切。在他与上海姑娘结婚后，他写了封信告诉家人发生的一切。

又是初夏的季节，那天又是槐树花开的日子，喜鹊欢快的在树上跳跃着，槐树花的甜香依然弥漫着整个院落。他带了许多的大白兔奶糖回到周庄。他哭了，她也哭了。晚上，他又和她在一个被窝里，不再要求她遮着那块红布。她觉得她的上辈子就是为了今天，过了今天她就开始了下辈子。那一夜后，周家又添了个女孩。

周家的儿子一直供养着麻脸的媳妇一直到她去世。她在那间第一次见周家儿子的屋子里合上了眼睛。她的大女儿在扬州某大学当了！老师，大儿子在县上的果园工作，前几年得病去世。小女儿嫁了个军人，随着丈夫转业去了他的老家宁波。周家母亲由于不能阻止儿子再婚，愧对媳妇，便随儿子到了上海，最后回到泗阳的女儿家去世。

麻脸媳妇从没有恨过周家儿子，老的时候她和许多老人讲他的故事，讲他与她圆房时，他要她盖着那块红头巾，讲她去抓蜈蚣的事，特别讲她用ABC奶糖哄他生儿育女的事时，脸上浮出些得意与幸福的模样。她甚至将她被蜈蚣咬过的印记给其他的老太太看。她是我母亲的舅妈，那个周家男孩就是我外婆的弟弟，我外婆就是男孩的姐姐。她与我祖母很要好，她也让祖母看那个印记。我儿时是见过麻脸新娘的，可能她总是脸上带笑的缘故，那是我小时见过的最漂亮的、最慈祥的一张脸。我见过那个蜈蚣咬过的红点，在她的右乳房上，有一分钱硬币那么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