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妹是前年夏天。燥热的风把自己和妈妈赶到了商场里逛街,路过一家婴儿用品店时,妈妈突然立在橱窗外看了许久,最后还走进店里仔细端详着。
“云霓,你还有个姐妹。”妈妈在放满纸巾的橱柜前站住,似乎在确定了云霓就跟在自己身后站着这一事实后,轻声的把话说出口。云霓着实听到了,却没往心里去,那段时候的妈妈行为有点异样,她现在心里想的更多的是学校里的烦心事。妈妈转身看了云霓一眼,脸上张扬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她顿了顿,最终还是挽住女儿的手离开了店里。妈妈出走之后,云霓首先想到的是那天傍晚在中餐馆时,妈妈吐露自己还有一个姐妹时的情景,可能是因为这件事给云霓的震撼太大了,让自己忽略了那天下午从那家婴儿用品店离开时,妈妈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满布无奈的脸和从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恐惧和绝望。
“妈妈的出走肯定和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妹有关。”
“所以你就来这里了?”我的这句话只是一个自问自答句,在小镇偏南看到云霓已然说明了一切。
“也不知道凉凉是我姐姐还是妹妹。”云霓坐在我对面,双手撑着脸蛋,一脸沉思。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刚好一个小时有余。我在走廊上喊住了她,简单的一番交流后,我知道云霓是凉凉的双胞胎姐妹,来这座小镇是为了寻找出走不知所终的妈妈,听了我的来由后,我们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来详聊,最后想到彼此都没有吃晚饭,随即在旅店附近找了一家面馆,我们相对而坐,面前还端放着已被我们扫食的空碗。这场景让我想起了高中的时候,每次吃完饭,要准备回去夜自修时,凉凉就会把脸架在手上,嘟着小嘴喊着不想学习。那模样和云霓竟有几番相似,本来就是双胞胎姐妹,看来即使抚养的环境不一,有些习惯还是会传染的,或者这么说吧,这些大部分女生都有的小动作,两个相似的人做着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觉得时光倒转错乱。
“你不希望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妹?”我继续发问,听到我的问话,过了一会云霓才放下撑着脸蛋的双手,正过脸看着我,沉默的那一会,云霓好像在回神,又好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当时我听到我妈那样说的时候,其实心里挺惊讶的,也蛮开心的。我从小就没有玩伴,妈妈也常年不往老家去,又没有爸爸,身边的人少的可怜,现在突然天降一个姐妹,我开心的来不及。可是一想到啊,妈妈竟然瞒了我这么久,我就很难过。可能妈妈也察觉出我的失落,回去的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回学校的第二个星期,妈妈就不见了。”
“凉凉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很开心。以前,她不知道念了多少次希望自己有个小姐妹,不过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双胞胎。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云霓听着咯咯的笑开了,过了一会才眯起眼睛,严肃的说,“你没去凉凉寄信的学校吗?写了地址和班级,肯定不难找吧。”
“额,确实不难找。”我回忆起第一次收到凉凉来信的情景。那天午饭之后,我去了趟信件室,本想是找一找爸妈旅游给我寄的明信片,不料却翻到一封信。那封信的信封,看得出是用一张白纸自制的,封口处粘贴的胶水有点黏糊,整个信件只有正面完整的写了我学校的地址和班级,接下去就是我的名字,“张沫(收)”。我心里满是狐疑,领着信件往宿舍方向走的时候,我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谁会给我寄信呢?会不会拿错了,可是信件上的班级和姓名切切实实就是我,没错的。越是好奇越是亟不可待,还没走到宿舍门口,我就抢先一步撕开了信件后面粗糙的封口,里面只有一张素白的纸,打开,写着几行字,“你相信前世记忆吗?你相信有些人就是带着前世记忆活着的吗?这就是宿命。”落款处,三个清晰的大字,“蔚凉凉”。
我前后翻着信件,想要确认一下是否遗漏了其他信件。可是找遍了整个信封,也只有这么一张纸,也只有这么一段话。凉凉?我再一次看向信封的内容,那个字体确实和我记忆里凉凉的字体有几分相似,削瘦零散,凉凉还常戏谑的说道,“这是形散神不散。”这字体确实是凉凉的,但是内容却让人读来很奇怪。自从高二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凉凉,那时候学生群体手机也不普及,我们几乎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关系自然而然的断了。现在,凉凉居然联系上我。我又看了一次信件的内容,那时的心情真的是又惊又喜。
信件上没有留寄件人的地址,关于凉凉的近况我也无从得知,联系了好一些以前的高中朋友,对于凉凉,他们都表示高二之后就断了联系,末了还补上一句,“高中那时不就数你张沫跟凉凉玩的最好,你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我在电话的另一头沉默的笑了,瞎扯了一些近况才总算把电话挂了。高中时候我应该算是凉凉最好的玩伴,不知道她回去镇里高考有没有认识一些好玩的朋友,现在在哪里读大学呢?我心里有很多疑问,却不知从哪里寻找答案,这些问题在我脑海里烦扰了两天,就渐渐的消散了,这种状况像极了高中时我和凉凉的关系,说淡就淡,说断就断。
没多久,凉凉给我寄了第二封信,“你看到什么,烟火还是星星?你的眼眸,烟火背后有星星。”紧接着不到一天,凉凉的第三封信来了,“你相信有些人会记得前世的记忆吗?”这一次,除了落款处的“蔚凉凉”三个字,还有一个学校的地址,具体到那个学院那个专业那个班级。这个具体的地址让我感觉到凉凉真实的存在,那是和我在一座城市里的一个北边的学校,我按着信件上留下来的地址回了一封信,后来一直迟迟没收到回信,心里竟然生出一些焦急和不安,于是我按着信件上的地址去了一趟那个远在北边的学校。
“凉凉留的地址很具体,我找的也一点不费力。我问了那个班级的同学,他们却告诉我,没有一个人叫蔚凉凉。”那所学校的校园很小,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学校的教学楼,按着信件上的班级信息,我正好赶上了他们的英语课。我在门口站了大半个钟,就听到课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一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从紧闭的教室门口走出,他手里拎着书,走路很快,像风一样窜进了楼道拐角处的电梯。我猫着身子往敞开的教室门口瞧,看了许久还是没找到凉凉,我心想,不会是逃课了吧。正打算打退堂鼓无功折返的时候,我才猛的发现,自己傻到现在连凉凉的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我随即拦住一位看着面善的女孩,可得到的回答却是我们班级没有一个叫蔚凉凉的同学。看着我满是疑问和震惊的脸,那位女孩随即又向我再三确认了班级的和姓名。我拿出了信件,询问着女孩。
“确实是我们班没错,不过我们班真没有一个叫蔚凉凉的。”末了,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道,“不过这个地址没有写上我们班级的编号,信件是不会被我们收发室的老师放置到班级的柜子里。这些不写编号的信件就会堆放在外面的箱子里,让学生自己去取。” 我连连道谢,转身跑着去了学校门口的收发室,果然如那个女孩说的,收发室一侧全是柜子,柜子上都一个专属的编号,另一侧的桌子上放置着几个信箱,信箱的外壳贴着纸条写着时间。我走向一旁的窗口,俯身问里面的老师,“同城的信件一般多久到?”“三到四天,一个星期最多。”窗口里的老师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起伏,我的心却早已按耐不住。我看了一眼桌子上最右侧的信箱上标注的时间。就算最多一个星期,那我的信件也早已寄到这里,如果凉凉没有拿的话,那它必然还躺在那个信箱里。
我没有任何犹豫的走到信箱的面前,开始着手一封一封的翻查。我记得我当时寄信的信封,颜色是深绿色的,左上角还有一只白色的鸟。我翻查了好几回,依然没有找到我亲手塞进油桶的那个信封,那个明显的深绿色。我当时叹了一口气,到现在已记不得是无奈还是悲伤。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