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汉四年,即公元前97年。义渠县内的清风山上,藏着一处香火缭绕,袅袅升烟的清风观。因地处偏远,又位于深山老林之中,不为外人所知,因而躲避了武帝早年时期颁布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令。在那场动乱中,许多与儒家无关的思想被贬斥,许多其他学派的建筑府邸被捣毁,其中就有窦太后还在世的时候遍布各地的道教清观。
这座清风观,极少为外人所知,多是山下附近信神求福之人前来增添香火,或祈求姻缘美好,或祈求家人和睦,或希冀远方的人平安,或祝愿多子多福。来的人少了,留的人自然不多。观内道长一人,正值不惑之年,姓霍,时人称或或道长,道士五人,护卫道士两人,以防贼人侵犯。
一日,道观的山门被一声声的状如雷点的声音叩响,从此,平静多年的山中生活像石溅镜湖一般被打破。
来者乃一位衣衫褴褛的孩子,十岁样子,蓬头垢面,身沾污泥,赤脚缩手,唯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在闪烁。这是一个逃亡流落至此的孩子,祈求一个容身之地。道长引他进入大堂谈话。
“孩子,因何而来?”或或道长问道,他脸上绷的紧紧的,脸拉的很长。
“我爹我娘在路上被一群胡人所杀,钱都被他们抢走了,我没有了亲人可以投奔,就一路走来了这里。希望道长收留我,我给您磕头,我给您磕头!”孩子磕出“咚咚咚”的响声,脏乱的额头上又沾染上了几片红色。
“为何而来?”
“学成一门武艺,为爹娘报仇!”
“那你走吧!”道长一甩衣袖,摆手身边的护卫道士把他赶出去。
“不要啊,道长,求求你,求求你!”小孩被两位道士拖着,哭着脸向道长求情。
“我这里不为培养杀手,要想复仇就不要踏进我观一步!”说罢道长走进了侧室。
小孩被丢在门外,他却一直蹲在门角,不离一步。夜里,山上清冷,月光照在他蜷缩的身上,他把仅有的破烂衣裳紧紧地裹住身子,却无济于事,只能勉强盖住身子,他牙齿打得寒颤,肚子瘪瘪的,一直咕噜作响。期间,观内道士出来看望过他几回,但都摇摇头,无奈地转身回去。另一山头的狼嗷叫声穿透云雾,直接刺透他心里,接下来,又是几声悠长的“啊呜——”以作回应。他想着那天胡人就像狼一样野蛮的抢走了他们的钱财,还杀死了爹娘,他恨这些马上的为非作歹的胡人强盗,总有一天他要把他们的獠牙敲碎,让他们变成看门护院的狗,他们是匈奴人!但是道长不让他复仇,说复仇就不让他进去,……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再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道士来门外,问“为何而来?”
“报仇!”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第三天,那位护卫道士又探出头问。
“报仇——”小孩好几天没吃喝了,他很轻声的回答着,道士听不见,他看他的嘴型便知道是什么了。门再关上了。
夜,小孩实在饿昏了,他将看到他躺在血泊中的爹娘向他说“不要为我们报仇了,不要报仇了……”胃酸搅得他肚子很绞痛,使他产生了幻觉。他动摇了,生活的艰苦不得不使他的信念低头。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敲响大门,并嘴里重复着“我不报仇了,我不报仇了。”观内护卫道士赶来,把他抱进去,通报道长后,为他准备饭食去了。
此后年间,观内多了一位少年,傅姓名介子,观里人还称他的原名。傅介子不入道教,平日为清风观做些杂务,跳水,种菜,以此来获得在观内生活下去的资格。其余时间,他随着两位护卫道士练武强身,跟着其他道士认字读经。八年后,傅介子自制了一把木剑,时常操练起来,挥起剑来飒飒风声,簌簌入耳。朝九晚五,每日如此。
道长过些时间把他叫去,严肃的问道:
“你练剑做什么?起初你进清风观可是发过誓说不再复仇的,我原以为道家思想能够清除你的戾气,使你不再有妄为之心。看来,是我错了。”
“我练剑是为习武,并不为单纯的报仇。我曾经对您发誓过,不再报仇,便不再报仇。如今,皇帝将崩,匈奴作乱,天下并不太平,我希望学成武艺后下山,成就一番大事。”
“难道,道家的清静无为,对你就一点熏染都没有吗?何必非要去大江大浪里面垂死挣扎,做无用功?人到头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没什么两样?”
“同样是归于尘土,鹪鹩眼里看到的只是蓬蒿,泥土,而鲲鹏看到的却是浩瀚大海,万里长空,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即是如此。大丈夫者,生而志四海,安能困一隅?”傅介子说得神情激动,眼睛盯着道长黑色的眉毛中的灰痣。
“年轻人,你以为我没有经历过出生入死的生活吗?别跟我提你的壮志,都是送死的遗言。”
“可是,我意已决,我迟早要下山!”
“出去吧。”道长摆摆手,拿起拂尘,走向侧室。
此后,傅介子练武更加勤奋刻苦,挑水时候两手横提,飞快跑动;吃饭时候不忘腿功,弹腿蹦跳,一刻也不停歇。
后元二年,武帝崩,天下大赦。武帝向大将军霍光托孤,霍光大权执政。
一日,傅介子执意要下山,众道士挽留不住,请来道长。道长知道不可挽留,就在观门为傅介子送行,临走时送给傅介子两样东西,一把宝剑,一个锦囊。剑名含光,是当年或或道长进山前行走四方所用的宝剑,此剑长二尺八寸,青钢制成,剑锋凌厉,吹发即断,自从进山,便一再搁置,只等有缘人。锦囊是等傅介子处于穷途末路时候打开,那时自然前途坦荡。
傅介子谢过,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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