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书架

本想起名“外公的旧物”的，但想了想还是用书架更为贴切。

书架还算大，两人宽，高度是我踮着脚，伸长手能勉强够到的距离。当然，对身高两米的人，这个距离可能根本做不得数。

书架是木制的，用得说不出名字的木材，好在打造的结实耐用，蜡也打的十分的亮和光滑。听说是外公结婚时亲手做的。

书架上存了很多的东西，经年累月的，从成套的四大名著，到久远的野战兵书，应有尽有。

倒也不只是书，还有有些秃了的毛笔，雨花石，小铜摆件......给书架添了不少的生趣。

最感意外的其实是书架上各色的功夫书籍，比如十二神拳，脚法之类，还有诸如野外求生，兵书典籍的书籍，端的是叫人眼花缭乱。

也由此可见，年轻时看起来总是和和气气的外公，心里也揣着一个武侠梦，一份要闯荡世界的勇敢，和所有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可惜现在他的拐杖也拄了有十多年了，有点心疼，又有点心酸。

时间可能真的是公平又残忍的吧，给人了年轻的热血，又慢慢的将它打磨，直到万事都缓慢的迟暮。

称得上惊喜的是，翻到了母亲初中时的笔记，竟然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内容。

看着久违的物理光电热学，还有化学高猛酸钾制取氧气的公式，整整齐齐的罗列在本子上。有些褪色的钢笔字和我笔记中碳素的黑，像是重叠在了一起。时间什么的，好像都在昨天，都不重要了。

其实也是有些没法比的，我的笔记总是堪称乱的一绝，哪有耐心像母亲一样分点罗列，连例子计算都写得整整齐齐。

还小心翼翼的打听了母亲的物理成绩，可惜成绩和笔记的整齐度是不成正比的。这点倒是和我一样的，也算是另一种的遗传了吧。

翻看母亲笔记的时候，有个什么轻飘飘的荡到了地上。定睛一看，是一片黄色的银杏叶。

轻轻用手拈着拿起，已经是比纸还薄的了，有些透明的，连里面的叶脉都看得一清二楚，十分的脆弱又美丽。

原来二三十年前的母亲，和现在的我一样，都爱在春起秋末的时候捡起叶子，摘朵花，然后把它们封在书里。

只是不知道，每当我央着母亲旅行时给我摘些当地的叶子花朵做标本的时候，母亲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我想大概是，欣慰和怅然吧。

和母亲的笔记本放在一起的，是外婆的工作笔记，本子标着的日期是66年元月11日，连本子都快是接近花甲的年纪了。

封面上的名字已经被磨的有些看不清了，只有标题是被反复描粗的，十分清晰的躺在本子的首页。

深感惭愧的是，外婆和母亲的字都要比我的好看太多，外婆的有风骨，母亲的更显圆润。更别提里面的繁体字，是我学了一些书法都没认全的样子。

甚至时隔太久没有提笔写字，偶尔还会出现越写越陌生的尴尬感觉。看来总是用电脑打字，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

还意外的翻到了听说很久的《菜根谭》，纸张已经黄的发脆了，很是小心的翻开首页，还是不小心弄掉了它的封面。

打开第一篇，是用略显粗糙的墨印上去的，字有些糊了，内容是：“弄权一时,凄凉万古 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这内容对上最近的热点，竟然有点讽刺的感觉。

书的味道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像有点潮湿和灰尘的味道，也有点像墨迹挥发干后的味道。于是我大胆的称呼它是：老去的书籍特有的味道，让人感到踏实的知识的味道，曾经的味道。

后来我拿着书问外公时，外公明显有些愣了愣，问我从哪里找到的。然后大手一挥，哈哈一笑，说喜欢就拿走吧。

于是我开开心心的抱了一本“新宠”回家，又开始专心致志的修复封面了。

外公的书架藏着的时间，比我的记忆长，比我的母亲年长，又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

外公的书架，我想轻轻的打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