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用鼠标在网络上搜索资料的时候,屋外忽然刮起一阵怪风,窗帘被卷起来扑打在电脑上,我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董大伟像被风刮进来一样,跑到我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摁电脑,子青,再也别上网了,网络有鬼,陈妙可就是上网死在了家里。我犹疑的看着气喘吁吁的董大伟,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怎么可能。董大伟很急促的解释,方才邵兴华回家,发现陈妙可趴在电脑桌上断气了,吞老鼠药。啊,我脑袋里一阵轰鸣,嚯地从电脑椅上起身,和董大伟一齐往陈妙可家赶。
到了门外,看到陈妙可家外围着好多人看热闹,进屋一看一个制服警察对着陈妙可的尸体摄像拍照,我眼睛扫描了一下陈妙可,看不见脸,只见她趴在电脑桌前曼妙背影。我想进一步看清楚,却被警察拦住,怕会破坏现场。另一个在给神情黯然的邵兴华做笔录,邵兴华一见我进门,立马指着我对做笔录的警察抽抽搭搭地说,你们你们问我问我还不如不如问她,我我我我才跑长途回家,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我老婆的同学也是我老婆的最好的朋友,你们问我不如问她。又进来两个警察,要抬着陈妙可的尸体去做尸检,这时我才看清楚陈妙可脸色乌青,身体僵硬,已经香消玉殒。警察给我做笔录,我撸了一下额前刘海,开始说关于陈妙可的事情。
时间倒片到三天前,那一天好久没来的陈妙可忽然来找我,神色慌张的样子。子青,子青,你一定要救救我,网络上有个衰人扬言要把我的照片晒出来人肉搜索我。我漫不经心的说,照片而已,有什么要紧的。陈妙可一下子低着头咬着嘴唇,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轻轻的说,是是我的裸体照。什么,你是傻瓜吗,敢拍裸体照挂上网。陈妙可急急地分辨,我没有,是是是和那个人聊天的时候的他截了我的视频。我一下子明白了,对她低吼,你疯了吗,什么年纪了,居然和人裸聊,你还要不要脸啊。陈妙可任我骂,哭着脸说,子青,子青,你可以鄙视我看不起我,事情已经到这地步了,你先帮我想想办法啊。
我想起三个月前有一天我准备去临城进货问妙要不要搭顺风车进城买衣服,妙可那阵子好久没上我家了,平时她可是有事没事天天往我家跑的。那一天我敲了半天门才见妙可出来开门,我见妙可面色绯红,随口问了一句,你病了吗,发烧啊。妙可说,没有,好着呢。我觉得屋子里光线那么暗很奇怪,仔细一看才知道是屋里窗帘布都拉上了,窗前那台电脑闪着蓝盈莹幽暗的光。你搞什么名堂,屋里这么暗,大白天的拉上窗帘干嘛。没没有,我正在上网,怕打扰,所以拉上窗帘了。妙可支支吾吾解释,眼神有些闪闪烁烁。我狐疑的望着她,直觉告诉我有点问题,我眼睛往电脑那边一扫,径直走过去一看,看到的是读书网站的页面。我心想,可能妙可想看书,看书当然要清静,可以理解。
警察提醒我,不要扯远了,还是说三天前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威胁陈妙可的人是谁,哪里人,多大年纪。我摇摇头,告诉警察,妙可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妙可说,他们事先约好了,莫问来路,只在虚拟里交往。我记得他的网名叫李逵。长得什么样我没见过,妙可说四十几岁的样子,应该在妙可的好友里吧,你们可以查查。警察说,她清空所有好友包括聊天记录。我觉得不对劲,就算妙可要死,依着她的性格也会拉上那个人垫背,怎么会清空所有好友呢?警察又问,那天陈妙可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我仔细的想了想,生怕有所遗漏,然后缓缓的说,那天妙可告诉我,和她裸聊的那个男人早两个星期说做生意周转不灵,要妙可借十万块钱给她。妙可虽然贪欢却还是有点脑筋,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当时回复他,她没钱,不是说好了只限于虚拟交往吗。那个人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说自己被钱逼急了,还安慰妙可办法总是有的。妙可也就没在意,可是一个星期后,那人扬言妙可若是不打钱给他,就把妙可与他丑事宣扬出来,把妙可与他裸聊的视频截图散落各大网站。妙可和他大吵一架,说,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也不借给你这衰人。当那人真的把她的裸照散播网上时,妙可才急了,哭哭啼啼找我商量。我当时就建议她报警,可是她怕被人知道,怕被邵兴华知道,会打死她。我说,那些帖子在各大网站还有,应该可以根ID查到他的住址吧。
做完笔录我回家时,感觉非常头痛,是那种很尖锐的头痛。是的,最近几年我总是头痛,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原因,医生只是开给我一盒盐酸曲马多给我缓解头痛。董大伟扶着我躺在床上,在床头柜拿出一片盐酸曲马多用温开水给我服下,让我安心睡觉。终于头痛缓解了一些,我开始思索妙可自杀这事情。哎,是她自己害了自己啊,让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妙可是我的同学,天生丽质,少女时代起就好多追求者,她性格开放,总是来者不拒。作为她唯一的好友,我提醒过她,不能这么放荡,她却以为我嫉妒她受异性欢迎。最终还是闯了祸,有次出去玩闯了祸,意外怀孕,连经手人是谁都没弄清楚,最终只能求我陪她去堕胎。
她没有读完书,反正她也没觉得读书好,她认为女人有两条路可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是嫁个好老公,二是读书。读书是长相普通的女孩的出路,她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完全没必要寒窗苦读。后来,我读书,她混社会,也就联系少了。再后来,我工作后经人介绍嫁到这个遥远的城市边缘,四五年没有她消息,听人说她给谁做了小三,貌似穿金戴银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再次见到妙可,是七年前,她从我父母那要到我的电话和住址,找上门来,请我帮她介绍对象。董大伟见她长得漂亮,自己有个朋友邵兴华是单身,就连忙帮他们介绍。邵兴华三十来岁,凭着自己四处跑车家里条件不错,是个老实人。见了妙可犹如见到天仙,口里说,董大伟老婆的朋友,那绝对是不错的。
邵兴华与妙可结婚后,简直把妙可当菩萨一样供奉,不舍得让妙可出来做事,只让她在家做点家务。尤其绍兴华因为职业关系死精多一直没有孩子,妙可连家务活也干得不多,邵兴华在家都是邵兴华自己烧饭做菜洗衣服,伺候得舒舒服服。她不是搓麻将就是四处闲坐,不过夫妻倒还恩爱,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传出来,我的心总算放进肚子里了。其实,我当初不想妙可嫁到我这边来,是因为妙可的历史有点不靠谱,我怕害了邵兴华那老实人。那时候我想,也许妙可是历尽千帆后,懂事了,归于平淡了。人嘛,总愿意看到事情往好的一面发展,可谁料到现实中她没出轨,却会在网络上出轨呢?终归是本性难移。
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关注妙可自杀案件的新进展。给我做笔录的警察告诉我,帖子虽然删的差不多,未删除的却是手机太空卡发出的帖子,根本查不到那人的线索。村里自是传得沸沸扬扬,邵兴华路过时都被人指指点点,很多人都相信是网络上的鬼勾了陈妙可的魂。董大伟怕我也被网络勾了魂,连网线都给我拔了。这件案子查来查去一个月还没结果,邵兴华虽然气陈妙可网上出轨,可是终归恩爱一场,不想她的尸体停留在冰冷的冻库里,最后销案领回来,买了块地入土为安。陈妙可出殡的时候,本来要去送她一程,我头疼又发作。董大伟照例送我回家,给我倒水,给我吃药。我忽然问董大伟,你相信网络有鬼吗?董大伟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抬头看我时表情变得很古怪,就好像一个人忽然被暗器射中胸口,嘴巴是张开的,眼神充满着疑惑与不解。
人是一种健忘的动物,四个月后,陈妙可自杀事件已经被本地别的新闻覆盖而成为旧闻。董大伟也放松了戒惕,在我的要求下重新接上网线。我依旧每天上网写点东西,我的头痛发作率更加频繁了,头痛发作时,脑海中经常出现一些遥远的记忆碎片。比如我经常见到我死去的双胞胎妹妹子岑对着我冷笑,我心中非常的痛苦,如果当初不是我带妙可去我妹妹学校,如果当初不是妙可抢走了子岑的男朋友,子岑怎么会跳河自杀呢?我的妹妹子岑虽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却比我聪明得多学业也好得多,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可是,因为妙可抢走了男朋友,心高气傲的她竟然投河自尽。我心中愧疚万分,与妙可慢慢疏远了,后来选择嫁到这座遥远城市的边缘。
有一天,我整理房间,发现自己的另一个手机。那个手机在妙可死前两天不小心掉到厕所里,捞上来取下电板吹干,依旧黑屏,后来不知搁到哪里。我拿着那个手机看了一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充电,呵,没想到屏幕居然亮了。我习惯性的点开自己的QQ,发现我居然有我和妙可的聊天记录。我看了下日期,很奇怪,再看会话,就更奇怪了。会话框只有三条信息:我说,妙可,事情穿帮了,现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妙可回复,子青,我该怎么办?我回复,让我想个周全的法子。我即便头疼,我也清醒的知道,我从未发过这样的信息给妙可。那么是谁呢?能拿到我手机的只有董大伟。虽然我不愿意怀疑自己的老公,但我手机向来不离手,只有董大伟才有机会拿到我的手机。很快我又排除董大伟的嫌疑,因为这件事情当时只有我和妙可知道,并无第三人。
我又开始头疼了,剧痛,痛得好像有人要把我的意识从身体活生生拽出来一般。我赶紧进卧室拿药,倒出一片盐酸曲马多吞下,躺在床上。疼痛逐渐缓解,我昏昏欲睡——我看见子岑就站在我的床前,正伸出手掐我的脖子。我呼吸困难拼命反抗子岑终于松开手,对我说,你活在世上有什么用,这么多年居然还和陈妙可那狐狸精打交道,你忘了我是被她害死的吗?我不由自主的咬着手指轻轻的颤抖,分辩到,妙可已经改了。子岑恶狠狠的说,改了吗,狗的不了吃屎,你忘记自己从娘家提前返回的那天吗,她勾引了董大伟!不,没有,我没看见!我大声嚷嚷。这时候董大伟推门进来,关心的问,子青,怎么了,你和谁讲话,这么大声。我一看,床边根本没有子岑,我说,才吃完药可能做噩梦了。
我看着董大伟,我相信他和妙可没事,一个男人心思在不在你这儿,他的女人是有感觉的。我虽然不漂亮,但是大伟对我一直很好,近两年更好了。大伟见我没事,就出门干活去了,我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竟然回到两年前我从娘家提前回家的那一天。我大包小包的提着父母给我的土特产,准备给大伟一个惊喜,敲开门时,发现房间很凌乱,那天没有风,窗帘却摇摇晃晃,好像有人跳窗跑了一般。我问大伟,家里怎么这么乱?大伟很不自然的说,对不起,亲爱的,我太懒了,没收拾。我赶紧放下东西收拾,却在枕头下发现一枚耳环,我认识那枚耳环,是妙可的。我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朝董大伟砸去,烟灰缸变成碎玻璃,董大伟的头在流血。
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事实,我肯定是刚才受了子岑的影响,脑袋里才会'出现的这样的画面。我明明记得那天我大包小包的从娘家提前回家,想要给大伟一个惊喜,我敲开门时,屋里很凌乱,然后我的头剧烈的疼痛,醒来时,我在医院,大伟说我忽然晕倒了。我看见大伟的头上捆了纱布,我问大伟怎么了,大伟说因为送我进医院慌不择路碰上了头。我的脑海里又出现另一个画面,那是有次我和妙可一起出去玩,妙可让我去买汽水,有个男生问,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孩做朋友,妙可笑咯咯的回答,红花还需绿叶陪呀。我默默的走开了,一个星期都没理妙可。
我想着这些,忽然产生奇怪的想法,如果这些是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么联系手机上的会话,那我岂不是有杀害妙可的动机?不,这不是真的,我即便对妙可的所作所为有所看法,即便这些都是事实,我也不可能动杀机。虽然我异常后悔不该带妙可去子岑的学校,虽然子岑因为妙可而死,我也只是愧疚大于怨恨。再说了,我就是有这个动机,我的电脑知识只够上网聊天与写字,许多操作都不懂。我再次拿出手机,反复翻看那几条会话,百思不得其解。手机在妙可死前两天上午掉进厕所里坏了,会话是下午发的。妙可所有聊天记录都被人删除,好友也被人清空,连警方的黑客高手都无法恢复数据。'我的手机上还保存记录是因为我的手机意外死机,现在手机与电脑的记录是同步的,所以幸免。那么,究竟是谁有这高端的技术,可以入侵妙可电脑?不是我,当然更不可能是董大伟,他根本不懂电脑。更不是邵新华,他几乎半个文盲。
第二天起床,我觉得异常疲惫,好像出了一身冷汗,我去冲凉。冲凉回到卧室,对着梳妆台吹干湿哒哒的头发,我发现镜子里的人不是我,虽然长着一样的脸,那却不是我,而是子岑。镜子里的子岑对我冷冷的笑,一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说不出的蔑视。我感觉头痛,极剧烈的头痛,好像被人揪着头发,要把我的意识从我的躯壳里活生生的扯出来一般。我拼命反抗,一边质问,子岑,是不是你设局杀了妙可。镜子里的子岑说,是啊,你这窝囊废,白长了一副躯壳,让我进来做这躯壳的主人吧。以我的聪明与智慧,活在这世上才会更精彩,我会成为IT精英,好过你庸庸碌碌一生。镜子里的子岑伸出手掐我的脖子,我感觉到窒息。
两年后,董大伟把我从杭州七院接回家。七院,知道什么地方吗?也就是精神病医院。据董大伟说,他回家的时候看见我正用双手拼命的掐自己的脖子,因为呼吸困难,脸已经胀得发紫。他怎么也掰不开我的手指,就一掌劈在我的后颈上把我打晕,我晕倒的时候双手还掐着脖子。他感觉我很不对劲,就把我送到精神科治疗。据心理医生说,这是罕见的人格分裂,因为对妹妹之死的强烈自罪自责,让我心理上衍生了子岑的人格。当子岑的人格逐渐成长时,子岑的占有欲也变得强烈,想要赶走我的人格,霸占我的躯壳,变成真正的子岑。回家后,大伟向我忏悔,曾经,妙可与他确实有染,他抵挡不住妙可的诱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为此,唯有对我更好,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我漫不经心的说,已经过去了,还提干什么?
清明节,我和大伟邵兴华一起给妙可扫墓。邵兴华对妙可一直念念不忘,很多人介绍,都没再婚。也有传言说邵新华是天煞孤星,注定了要孤苦一生。我拿着一把黄色的野菊花放在妙可的坟墓前,看着墓碑上镌刻的字,嘴角泛起半边笑,陈妙可,你还是输了,你死了,我却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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