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秦淮河上的女人

文/南江野驴

（正文1114字）

前天，那个吴州来的书生还说要带她走，今天却跑到隔壁闺房逍遥快活去了。

一听云幽是官妓就怕了不成？就因为官妓比民妓难赎？亏得自己还为他唱了两天吴州小曲。脓包，杀杀倷个千千刀。

早就知道一般人带不走她，不过是多享受一点温存罢了。恨官家贪污、连累丫鬟？恨命运不公、做完丫鬟又从妓？恨的人，多了去了。恨那尼姑来化缘，却看不起施舍姑娘是个妓女；恨那书生惺惺作态，还不如那些老毒物实在，都是花钱出来寻乐子，还谈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呸！去他大爷的。

昨天，来了个刀客，喝了三坛酒，愣是没去茅房，身体杠杠的。

入了夜，领他入珠帘闺房，他却说不方便，比武不小心伤了身。两人就那么坐在，聊了一夜话。最后说到命运不公，他说今夜会带她走。走？去哪儿，都是天子的江山。躲？躲在哪，身体都那样了，难道成婚不成？隐姓埋名？隐姓埋名也是要银子、有房子才行的。他昨夜已经花干了银子，还来得了吗？

云幽听过太多的许诺，都是逢场作戏。就在刚才，那个吴州老知县，还说他有通天的本事，能改命格，只要……只要她在风月场，配合去窃听金陵知府的秘密。

官场尔虞尔诈，为了能脱籍，就给人当枪使？风险太大，云幽觉得划不来。起码如今还活着，要是事情败露，吴州老知县大不了拍拍屁股，回吴州。她呢？可离不开秦淮河，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惨呢。

夜深了，江湖人没来，估计再也不会来了。

酒后疲惫，头昏昏沉沉的，右肩依靠在床头，一不小心睡着了。

突然，外面锣鼓声大作，好似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又与她有何关系呢？再大的事，也不能吵着她的清梦。可是，外面吵杂不停，她终究醒了，探身往窗外一瞧，红光冲天，就快烧到她这屋了。

咣当一声，门被踢开，一只大手拉住了她：“东西收拾好了吗？要快。”说完，他又扔了一把火，帷帐一下子窜出火苗。

“干嘛？”她惊慌失措。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今夜逃呀。”他拽着她就往外跑。

“首饰……”她还以为昨天又是一场逢场作戏，衣服和首饰都没得及收拾。

时间如流水，一晃眼，五年就过去了，她已经学会了蜀地的方言，干起煮盐的活，娴熟得很。

可是他呢？三年前和人比武，成了瘸子，如今守着城外的破庙，当个骗吃骗喝的和尚。

只要得闲，她都会去庙里烧香，然后送上香火钱。蜀地的人都说，江南来的姑娘，就是泯诚。

他总说，他忘记了江湖，也忘记了她。

她却记得，他烧了夫子庙一条街，金陵衙门至今都在通缉纵火者；她亦忘不了他曾说过，他这一生杀人太多，罪孽深重，那是他第一次行侠仗义，只为减少点罪孽。

她忘不了那一夜，他拽着她的小手，往鹅肠小巷的深处里逃。她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要是被抓回去，脱三层皮都是少的。那是豁出去地逃命呀，两条腿像马腿似得，一刻也不敢停。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生命和梦想，都全托付给他了。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