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开往惠州的长途硬座车厢里,人群拥挤,车厢里弥漫着夏夜汗水和香烟混杂的气息。过道里挤满了旅人,头发杂乱,满脸倦容。歪七横八地坐着,或躺在地上。乘务员前来收拾垃圾,不耐烦地呵斥旅人们让开道来。车厢交接处的厕所一直排满人,刺鼻的空气有种让人即刻窒息的错觉。
这是旅途人的宿命,为了省下一张昂贵的机票,以流浪者的姿态出现在这列缓慢而拥挤的列车上。
旅途的夜很漫长,漫长得可以全力去揣摩这些形态各异的脸庞。他们要去哪里?他们为什么要去那里?有时候会庆幸地在车厢里遇到一两个聊得来的人,天南地北,带来从蜗居里走出的新鲜感。聊天的过程让人放松,这种新奇的感受清洗了过往长久的倦怠。有路人搭讪,谈笑风声。抵达一个站台,离去一些人,又上来一些人。永远不会因为某人的离开感到悲恸难奈,只会因为又遇见一些新的人感到欢快欣喜。这种短暂的相聚、离别,仿佛人生的一种模拟。每个人都有自己所要抵达的地方。
这是2012年的夏天。我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空气濡湿,夏天的味道非常浓烈。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语言。背着行囊,去陈江工业区边租了楼顶的日租房。一张床,一台风扇。惠州的夜晚风很大,屋里炎热难熬,时常一个人在天台上,塞着耳机吹着晚风。想着明日可能会见到一个一直想见的人,心中窃喜。偶尔有工厂里的工人前来搭讪,闲聊两句,又各自散开。
许多人不喜欢等待,因为等待着的空间、时间都在焦躁的心情里放大变长,这种遥遥无期的相望消损着人的意志,煎熬着残存的希望。
许多人都说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也许真的就是无缘不强求吧。
2008年,脑子里盛着浆糊一般想去拉萨。路途杳茫。因为无知,所以无惧。兜里没钱,简单查了路线,就索性从成都出发了。因为一个人,想去一座城。最初的独自旅行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旅途人坐大巴到了雅安。开始搭车。翻过折多山、卡子拉山、海子山。天蓝得透彻,雪白得纯洁。时而有大雨滂沱,又瞬间雨过天晴。硕大的云朵倒映在远处的山上。彩虹出现了。我开始异常兴奋,心跳提到嗓子眼上,头很疼,喘不过气来。我强忍着异状,不让别人发现。我想我可以坚持。这是我第一次踏入高原,因为心中的执念。行驶一段路途,需下车搭另一辆车。挥手向司机师傅告别,一个劲儿地感谢。
怒江九十九拐,有车辆飞驰坠落。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前途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画面在眼前闪烁不定。如果我此刻在这里死去,有没有人会想起?
大概走了十天,才慢慢适应高原的气候。
快了,过了通麦,翻过最后两座高山,便能抵达终点。
旅途人我在八一,拨了通电话,无人接听。我想说我快到了,你知道我来了么?我真的快到了。行至松多,我发短信说我快到了,你要来接我哦。我真的快到了。我又拨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依旧无人接听。
旅途人他们说你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一直到米拉山。路途已经很近了,而我突然感觉离目的地好远。十几日的路程,我一直满心希望。风景多好,拉萨多好。而我终究没能如愿。
你知道我要来,而你却急着要离开。
旅途人有时觉得这些年真的很痴傻。惠州呆了半月,心中空乏无物。我应该有一个自己的人生,属于自己的旅行。我要走了,这一次,你依旧没有来送我。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如同杯中的水,积得越深越无声越淡泊。我们,他们。从陌生人,变成熟悉的人,再从熟悉的人,变成陌路人。有些地方,说了不再去,却依旧去了。有些人,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旅途人前几日去色达的路上,我想我终于可以为自己行走一次了。这次走317,不再走318。
色达下了一场雪,仿佛全世界都因此而圣洁。我在坛城上,望着远方辽阔的碧蓝天空,看着脚下密集的绛色房子。心里很亮。这种明亮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知道我的身边来过很多人,他们都是旅途人,他们都要走。不要去阻挡他们的离开。想你的人,自然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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