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朝堂 | 出塞(下)

作者: 醉春社 | 来源:发表于2022-06-26 20:01 被阅读0次

    文 |「玄冠卿相」

    图 |「微博:山魂(侵权删)」

    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唯羡执金吾。

    王翰醒来时已是下午,狭小逼仄的客房里燥热得像只蒸笼,他扶着床沿竭力坐起,轻摇着头。

    “好久没醉了,王子羽啊王子羽,你现在可真够差劲的啊。”王翰喃喃自语。

    微一转头,桌上一两银子白得扎眼,他仿佛意料到了什么,拿起银子压着的纸条,脸上头回多了几分冷峻。

    王软虾:

    此地名为沙海镇,沿着驿道再行十里就到雁门关,前路已无大碍,答应颜将军护送你的事就算完成了。

    本女侠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

    客栈我已吩咐过,你不必担心食宿问题。

    至于你欠我的银子,现在是六两银子三十七枚铜钱外加你的行头,所以你可别轻易死了。

    另外,我知道你到凉州有自己的目的,祝你好运,若是不顺心,可到雁门关南边五十里处黑水城走走,报上本女侠的名号,可保你通行无阻。

    若敢借本女侠名头招摇撞骗,下场你也应该清楚。

    最后,雁门关局势这些年愈发错综复杂,完成你的目的后尽早离开凉州,切记。

    谢冷粥

    王翰仔细读了三遍后,将纸条在油灯处燃尽,这时楼下传来激烈哭喊声,王翰吹灭油灯,掩门而出。

    “阿爹,你怎么样,呜呜,你们这些坏人,强盗!”

    “阿爹,你快醒醒,呜呜,你不要不理鹿儿。”

    ……

    王翰下到一楼,环视着狼藉一片的客栈,疾步扶起头角流血,鼻青脸肿,只剩微弱呼吸的侯三。

    一旁的侯鹿衣襟破损,泪珠肆溅,她的脚边是断为两截的琵琶。

    对面仅存的客桌上坐着七名身披青黑甲胄的壮汉,正一脸玩味地肆意打量着侯鹿。

    全然不在意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瘦弱男子,七人身后是一名脸上有铁青掌印的青年。

    “怎么回事?”

    王翰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顺着侯鹿愤怒而惧怯的目光看向对面,顿时明了。

    他将侯三轻轻扶着靠坐在柜台旁,径直走向对面。

    “小子,莫要多管闲事,爷没空搭理你。”

    刘云是刚调配到雁门关的守卒,一旬方才有半天休假的他这次跟随着老卒陈大一伙八人到沙海镇采购酒食。

    不料陈大看上了客栈内唱曲儿的唱娘,出手将她阿爹打成重伤,欲逼迫她做妾。

    刘云知道没人救得了她,刚想再为姑娘求情时,一名男子突然出现并走了过来。

    他的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场景,还没看清男子有丝毫的动作,坐在右侧的陈大整个身躯就被砸入身后三丈墙面,他的脖子处,是一只如关外礁石般坚硬的手臂。

    “你不该伤她!”

    男子微微用力,陈大的双眼暴凸,四肢再无知觉。

    “小子!大胆,你竟敢擅杀官兵!”

    男子仿佛来自阿鼻地狱的魔头,他屈腿向后一跃,躲过左右袭来的长刀,下坠时一个鞭腿压向一名官兵后背,那人顿时瘫软而亡。

    躲在一旁的刘云知道死去的楚斌被踢碎了脊柱。

    刘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的身子发软,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伙伴们在男子的手下一个个送命,他想大吼,可他做不到,他的双手在颤抖。

    “长安少年无远图,一生惟羡执金吾。沙海镇前遇贼兵,取尔头颅作酒壶。”

    王翰一字一顿念完口中的诗,看向唯一活着的刘云。

    “恩公莫要杀他,刚才是那位公子为我父女求情……”

    王翰闻言,依然走向眼神涣散缩在墙角不停颤抖的刘云。

    “我是长安城调任雁门关守令、驾部员外郎王翰,回去后你可如实禀报。”

    眼前的景象一马平川,空中飘落薄薄初雪给荒凉的突厥境内平添了几分肃杀。

    一身商贩装束的谢冷粥看向前方越发清晰的突厥都城邺邪,像是感应到什么,她回过头去,只见一轮硕大落日照映在平原尽头的大河上,拉长着她的影子。

    大河横陈,此行无生。

    沙海镇口,风疏烟没。

    王翰一身黑衣,牵着陈大死后无主的黑色大马,背挂雁门关守军制式长刀,无奈地看向身后三丈外泪眼欲滴的侯鹿。

    “侯姑娘,回去吧,尽早和你阿爹离开凉州,我要去接回一位朋友,就此别过吧。”

    见风中伫立的侯鹿欲言又止,王翰停下马匹,转身走到侯鹿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插入她一头乌黑的秀发中。

    “我没有妹妹,若不嫌弃我王子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妹妹。”

    抚去侯鹿眼角的泪珠,王翰转身上马,轻挥马鞭,消失在黄沙掩映中。

    站在关隘垛口望着黑衣男子纵马远去,刘云手中紧握的拳头舒张开,湿透的衣襟在风口中紧贴着后背。

    王翰从雁门关守军处确认了一件事:三天前并没有白衣女子出现,但有两队商贩出关,一队往北,其余一队去了黑水城方向。

    “一定要等着我!”

    尽管王翰不知道谢冷粥从长安出来后,有怎么的要事让她执意孤身前行,但直觉告诉自己,她可能会死。

    “好伙计,让我们去接谢女侠回来再同行八百里可好?”

    意外在将军府发现落雁儿,王翰趁着夜色不费吹灰之力就拐走了它。

    出了黑水城,王翰身披暗红甲胄,手握一杆长枪,驾着的马车里堆满了弓弩。

    他越发确定谢冷粥往北去了,目的不难猜到,明日便是突厥都城冬狩庆典,各方牛鬼蛇神都会按捺不住出来抖擞威风。

    谢冷粥的脸色白如纸线,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她从未感到过如此虚弱。

    后背刀伤在她穿荒原时狠狠撕扯着她的神经,一手紧握着缰绳,一手不停按在胸口衣襟内书信和布防图上。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身躯几乎要跌下马去,可她不能停下,身后百米处不远不近吊着近百手执奇异长刀,嘴里叽叽哇哇大声喝叫的突厥悍卒。

    他们身后百里外,邺邪牛角声震散着天上的黑云,十万突厥大军正有序集结。

    “冷粥,你要撑住,还有十里就到了,那小子还欠你钱呢。”

    谢冷粥第一次觉得凉州边界外寒风是这般刮骨,她还不能死,在那座金碧辉煌的长安宫殿里,高坐龙椅,从不让人抬头注视的帝王和她做了一个交易。

    她秘密前往邺邪,带回都护府与突厥勾结的证据,并手刃叛出大唐的奸臣左寻。

    朝廷与都护府交涉,换回她被囚禁十年的父亲谢焚音,从此他们父女可离开黑水城,做回普通百姓。

    五里、三里、一里、下淮谷愈发清晰,穿过下淮谷,会有援军守在那里,那之后就能见到父亲了。

    “唆——”

    一支响彻长空的利箭射断奔袭百里的马腿,谢冷粥从马上摔了下去,左寻的头颅散落一旁。

    她竭力一滚,避开紧接着的箭矢,回首掷出袖中匕首,看着渐渐逼近的敌军轻描淡写地挡住匕首,她只是默默喘息着,眼神满是冷冽。

    她知道,援军是不会到了。

    “谢家冷粥,不过如此。”

    阿骨打在距离眼前女子还有五十步时下令手下止步,示意落后自己身后半步的拓跋雄上前结束这场无趣的狩猎。

    拓跋雄身高九尺,手握一对百斤铁锤,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向谢冷粥。

    “我如果是你,一定会后悔今日出现在这里,你们不该追杀她。”

    一道声音从山谷中传来,渐渐越发清晰。

    望着身后突然出现的男子,谢冷粥再也止不住泪珠的眼中写满了震惊和诧异。

    “王软虾,你这个大傻瓜,还钱也不分清场合,这是来陪我送死吗?”

    王翰并不高大的身躯微微弯腰挡在谢冷粥面前,长刀在鞘,眼神冰冷。

    “今日伤她者,死!”

    “喔哈哟特!”

    阿骨打看向前方孤身横刀的男子,下令部众冲锋,他深邃的眼眸扫视着眼前昏暗寂静的山谷,竟有些失望,看来唐军并不打算上钩,他的视线回到战场中,腰挂一杆弯刀,并不打算出手。

    王翰微微弯曲的腰陡然绷直,他如一柄离弦劲弩,直奔袭来的拓跋雄。

    “好快的刀!”

    谢冷粥虽身负重伤,可眼光终究还是久经沙场的一流战将水准。王翰贴地疾行撞入拓跋雄怀中,后者瞪大双眼尚未来得及举锤迎敌,王翰的刀却出了鞘,他右手反持以手臂划过半圆,拓跋雄顿时身首异处,躯体向身后群涌而来的突厥悍卒砸去。

    “这小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家伙吗?果然从一开始就被他骗过了,谢冷粥呀谢冷粥……”

    尽管不知道是否有援军,但看着前方那道奋力挥刀的黑色背影,虚弱不堪的谢冷粥竟莫名觉得心安。

    “四十三!”

    王翰向前一滚,躲过身后劈砍而来的巨型砍马刀,贴近一名身材壮硕的突厥士卒后,长刀破甲,王翰心中的计数再次加一。

    悍不畏死的突厥悍卒们丝毫不在意同伴的倒下,他们紧握手中利器,一次次向着战场中心那瘦弱而顽强的敌人冲去,他们坚信自己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七十一!”

    王翰一脚将一名突厥士兵踢出三丈外,稳住心神顺势前冲,直奔始终冷眼旁观的阿骨打而去。

    自始至终,王翰的眼中就只有那名站在场外的敌人一人,他的威胁,远胜其余突厥悍卒之和。

    阿骨打看着直冲而来的男子,仍然面不改色。

    一丈!

    王翰脚下用力,拔地而起,双手持刀悬劈而下,阿骨打瞳孔微缩,不见如何动作,王翰顿时整个身子向后砸去,撞翻七八名突厥士卒方才停下。

    王翰拔出身后插入地面的断刀,吐出一口淤血,深提一口气,望着十丈外褪去黑袍,露出一身华贵锦袍的对手,眼神冰冷。

    长安城钦天鉴。

    “云乘,西北天象如何?”

    钦天鉴鉴首张云乘看向身后缓步而来的陛下,急忙弯腰行礼。

    “回禀陛下,黑云压城,白星黯淡……”

    “无妨,云乘接着观测即可,寡人这次来是给你送葡萄酒来了,一颗白子,寡人还承受得起。”

    接过递来的酒壶,张云乘微低着头默默不语。

    雁门关关门洞开,百余人策马北行。

    与此同时,黑水城三千军士身披暗红甲胄,手提长枪,背缚长弓,饮尽手中“及时饮”,三千甲士纵马出城。

    他们此刻只有一个目的:迎回下淮谷的谢将军,虽死在所不惜。

    凉州关外风如刀,年年岁岁吞人骨。

    谢冷粥强忍着背后剧痛,一步一步爬向那个半跪在地的身影,四野满是尸体,残缺的刀甲随地散落,她再没有一滴泪水,只想再靠近那个并不壮硕的男子。

    在男子身前一丈处,一身华服的突厥贵胄静静躺在地上,头颅上插着一把破损不堪的断刀。

    凉州关外的夜晚向来没有星星,只有地平线处淡淡的分割着天与地的界限,风虽不急促,可也并不温柔。

    王翰的气息衰微,他的胸前是一道硕大的刀伤,大腿被一杆长枪钉在地上,血虽早已被白色的布衣止住,但仍动不得分毫。

    看着沉沉睡去的谢冷粥,王翰血肉模糊的双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竟突然想起同行八百里那两个多月,自己可没少受她刁难,这次更惨,差点把性命都搭在这里,若能活着回长安,王翰发誓这辈子再不出来了。

    东方欲白,下淮谷十里外,突厥十万大军齐至。

    “冷粥,你怕死吗?”

    王翰看着百步外堆满视线尽头的突厥大军,望向一旁的谢冷粥,身子在微风中略有些颤抖。

    “将军百战死,瞧你们这些文人说的,又何曾给我们征战沙场的留下退路?自然是不怕。”

    王翰轻轻笑着,接着他紧握穿透左腿的长矛上的手寸寸用劲,满是血痂的嘴角紧咬着,长矛霎时冲出,带出浓郁而乌黑的血。

    “我很怕死。”

    王翰在谢冷粥的搀扶下慢慢直起身子。

    “在登龙台上最高层,王昌龄对我说,边塞是个好地方,我应该来瞧一瞧,果然诚不欺我,若是没有与你同行这一路,我王子羽一生该多么无趣。”

    谢冷粥静静地听着,她很想问问眼前的男子,为什么有如此高深武功却始终执着于一场无关性命的胜负?为什么要来救自己,仅仅是为了那几两银子吗?

    谢冷粥知道,来不及了。

    突厥大军看着尸体横陈的四野,显然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两支百人骑阵开始冲锋,战马嘶鸣,大地开始颤抖,仿佛将被撕裂。

    “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谢冷粥还未明白王翰话中的意思,顿觉身子一轻,整个人急速向山谷内倒飞而入,不偏不倚落入王翰事先准备的细软沙坑中,旁边是一匹枣红色凉州骏马。

    落雁儿!

    “你回来!”

    谢冷粥看向山谷口手拄长矛,背对自己的王翰,不禁失声痛哭。身后落雁儿紧紧咬住她的衣襟,嘶鸣不已。

    “我很怕死,可总得有人要死,我希望你能活着,你还有事情要完成,走!”

    谢冷粥扭头看着流出热泪的落雁儿,一咬牙,拾起脚边左寻头颅,翻身上马,急速向雁门关方向而去。

    她却不知,这将是她见到王翰的最后一面。

    王翰说完,脸上再无半点神情,他右手向后一挥,袖手匕首飞出,山谷上方一根紧绷的细绳顷刻断裂。

    “刷——”

    距离王翰不过十步之遥的突厥骑兵惊恐地瞪大双眼,向来以悍不畏死闻名天下的突厥骑兵这一刻竟同时后悔来到这里。

    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山谷顶倾泻而下,似末日来临时长空叫嚣的乌鸦群。巨大的冲刺惯性加速着突厥骑兵人和马的死亡,纵使王翰看淡了生死,这一刻也深受震撼。

    “一定要撑住啊!”

    三千暗红骑兵望着前方烟尘肆起的山谷,愈发加速前行。

    约莫十个呼吸时间,王翰从黑水城“借来”的三万枝箭倾泄殆尽,烟尘散尽,突厥不断冲锋的两百骑兵人马俱亡!

    王翰眼前的战场中,前后共三百余突厥死尸筑起一道厚厚的人墙。

    突厥大军凝视着对面摇摇欲坠的黑衣男子,一时竟无一人再敢小觑大唐王朝。

    “喔哈哟特!”

    王翰看着再次发起冲锋的敌军,知道这次是回天乏术了,没人能救得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正欲提矛迎敌。

    身后突然冲出百余名身披青黑甲胄的雁门关守军,他们长枪列阵,围成里外三层,将王翰护于正中。

    “大人!”

    王翰竭力看向靠近自己的少年,竟是沙海镇上遇到的雁门关士卒刘云。

    “大人还请快走,别辜负弟兄们的性命。”

    王翰笑了笑,看着眼前几乎要哭出来的少年,在刘云的搀扶下竭力爬上马背,之后任由骏马狂奔,眼中头一次染上冰霜。

    看着黑衣男子逃脱后,突厥骑兵似一头逐渐张开獠牙的凶兽,雁门关众将士所列战阵顷刻被凿开,百余名将士无一幸免,尽皆殉国。

    “客官,前面再走十里就出凉州地界了,您要去的道州楚郡长留城,约莫尚有二十日路程。”

    王翰掀起马车竹帘,瘦削的脸上凹陷的双眼看着沿途满是飞雪纷飞,未置一词。

    车夫像是习惯了男子一路的沉默,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客官您有所不知,最近凉州关外可不太平,据说突厥可汗在下淮谷及雁门关一带陈兵百万,誓要为死去的贵胄阿骨打讨个公道,都护府节度使安大人不得已兴兵五十万与之对峙,那架势,据说凉州马上就要保不住了,唉,咱老百姓又要受苦了……”

    “这位老哥,麻烦您给说说最近长安城内的事呗,我离家有大半年了,想念家人得紧。”

    王翰破天荒吐露言语,车夫陈金宝顿时来了兴致,他娴熟地驾着马车走在僻静的山道上,一边开始口若悬河。

    “不知客官姓甚名谁,不瞒您说,我在长安城内也还有些远方亲戚,若有机会,可帮客官问问。”

    “有劳老哥了,我姓王,单名一个翰字。”

    陈金宝闻言,大为惊诧,不禁扭头看着眼前身着破旧,病入膏肓的男子,渐渐笑了起来。

    “哟!客官还与长安城那大诗人王翰同名呀,失敬失敬,莫非客官就是那诗人王翰?”

    王翰看着车夫毫不掩饰的嘲讽,尴尬地看向车外。

    见男子再不出声,陈金宝立马恢复口若悬河的肆意劲儿。

    “说起长安城嘛……”

    黑水城将军府。

    谢冷粥醒来时距离下淮谷一役已过了三天,在她床边日夜守着的是前任大将军王谢焚音。

    苍老的谢焚音看着十年没见的女儿,老泪纵横,他花白的长发散乱着,衣襟破损却懒得理会。

    “粥儿!爹回来了,爹让你受苦了!”

    谢冷粥不顾虚弱的身子,看着十年前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如今却是哭得像个孩子的佝偻老头,鼻子一酸,扑入他的怀中。

    “爹,粥儿好想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凉州关外多尸骨,狂风难洗长埋人。

    下淮谷一役,突厥大军全灭螳臂当车的黑甲百人唐军,正欲吞掉长驱而来的三千暗红骑军,却不料探子来报,安西都护府率八万唐军已在前方三里外。

    与安节度使隔阵对峙近一日的突厥可汗,眼看着占不到丝毫便宜,随即下令突厥大军向邺邪方向撤回。

    几乎在同一日,长安城使者来到黑水城宣读圣旨,下令让王翰即刻前往道州都城赴任,不得耽误。

    那日,残阳如血,大雪压城。

    抱着生命垂危的谢冷粥步入将军府,王翰掏出六两银子三十七枚铜钱及自己生平诗稿给重回黑水城的谢焚音,一时竟有些沉默。

    “还请转交给谢姑娘。”

    “感谢恩公对小女的救命之恩,谢某一家没齿难忘,区区小事,定当效劳。”

    脸上越发萎靡的王翰看着受尽十年囚禁的老头对自己行大礼,微微笑了笑。

    “谢将军言重了,还请帮我准备辆马车,另外,许久未曾写诗,我想在这院墙上留诗一首,不知可否?”

    “恩公只管随意即可,老夫这就亲自安排马车一事。”

    谢冷粥站在雪中,静静地看着墙上苍劲的三十三个字,她伸出食指,在王翰散尽一身武功写出的字上描过,任由飞雪将自己掩埋,耳畔响彻长安城外王软虾的话语。

    “谢女侠,我的诗可是要流传上千年的,你可要对我客气点。”

    “噢?上千年?我看不出一年,长安城若有谁还记得你王驾部员外郎,你就得偷着乐了。”

    ……

    她知道,他要死了,又一次,他抛下了自己,还好,他没有输.

    谢冷粥转身回房,身后三十余个字在夕阳下泛着动人的光:

    凉州词 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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