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孤原荒漠上,尘沙阵阵扑朔,偶尔有着褐雁在空中沙哑的鸣叫。午时正是烈阳,烈目的强光该死的烧灼着战士们的铠甲,惹得众人哀叹声连连迭起,就连身下的马儿都软了蹄脚。
白蔹量视众人,下了命令,“前方有一片绿荫,大家去歇息一下,过了这时令再快些赶路。”
战士们听此令乐的合不拢嘴,利落的找了几处阴凉地,零零落落的歇下了。
白蔹下了马,抚了抚马的鬓毛,从侧身取下一瓶小酒壶,牵着马儿来到一处绿荫下休息。
他侧倚着树干,一只手握着酒壶,慢悠悠向口中酌着小酒,另一只手执着一把精致的团扇,扇子细微处刺满了线条,图案绣着一对鸳鸯,看上去与普通扇子并无它处,却这么被他一直执在手中,轻轻扇动着。
白蔹闭着眸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旁边战士们的对话。不知何时,他们的注意力却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战士打趣起了他,“蔹哥,堂堂一个一品大将军,怎还用起了女人的扇子?”
没等白蔹答话,就有另一个瘦子身边的战士接上了话。
“一看你就是独汉子闯荡久了,没曾尝过女人的滋味,试问哪一个男人不是女人的裙下臣?更何况我们蔹哥府中还有着一个俊俏娇羞的小媳妇!”
“是啊是啊,肯定是平日在府中被大嫂伺候惯了,这离了府再外出征战,可是没了舒坦不行!”
四周顿时响起了男人们粗矿的笑声,白蔹听着他们的打趣,笑而不语。这帮男人们真是被他给散漫惯了,什么都敢拿来调侃了。
他缓缓睁开眸子,手指有些许缝隙的挡着阳光,阳日透过间隙斑驳的洒在他的脸上。将士们的话茬已经度过了他,刚刚的问题也成为了一个缓碌的玩笑,只是,它并没有一个正确的解答。
他用着她的团扇,不是借用她的服侍,而是为那曾经的卑微,弥补他满念的悔改,然后诚惶诚恐的盼念着她一轻轻的颔首。
二.
十六岁那年,她嫁入他府中,还未成礼就将他拉到了一个偏僻角落,扯下盖头,笑脸盈盈的看着他,期待的问道,“你叫白蔹?”
白蔹有些不满,好看的眉峰紧紧蹙着,此女子不顾礼仪,举止轻浮粗鲁,言语不尊,怎能堪任他的妻子?
掩住神情的厌恶,他点了点头。他依旧呈现上好的礼节,可不能丢失了将军世家的面子。
可谁知这个十三岁的黄毛小丫头得寸进尺,攀上了他的手臂,“可是那味清热解毒的草药白蔹?”
是不是清热解毒的奇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再不成礼,这婚约作废,老爷子就会被气的犯病,倒时候,无论他是不是奇药,都点充当老爷子的奇药,来解他愤懑之气。
他冷着脸将她快步带回府中,这才勉勉强强赶上时辰拜了堂子。
婚成后,小丫头并不像其他妻子般贤惠,反倒经常出府,总是搞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往府里带。
白蔹冷眼看着,不管不顾,一点也不好奇她到底去了哪里,摘了些什么回来。只是有几日她出府频繁,他处理公务时总能看见她深深浅浅的裙摆来回进出,心头烦闷,便禁了她出府的权利。
小丫头消停了几日,却又按耐不住了外出的心,在一次翻墙摔下后被发现,再一次烦了他的眼。
那是他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擦伤的脚踝和哭的通红的眼眶,心头就涌上一种无名之火。
那一日,他狠狠的骂了她,将她软禁在屋子,没有他的允许她不许外出走动。
回到厢房,熄了灯,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他狠狠的掀了被子,心中十分烦闷,他是不是疯了?
三.
这几日,他处理完公务,推开窗子外头天气晴朗,心情也不禁大好。
打着散散心的念头,欣赏着院中的花花草草,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她的厢房。
愣愣的站在房门前,还未有所举动,门便从里被推开。
小丫头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一丝慌乱,匆匆忙忙行了个礼,“蔹郎,我……”
白蔹本能将她扶起,熟悉的肢体接触不禁让她慌了神。
“我就是呆在屋子里太闷了,想去透透气……”小丫头没敢抬头,白蔹没有追究,点了点头,默许了。
小丫头笑了,有如当初成婚那般欢喜的笑靥,她兴冲冲的跑了出去,好似生怕他会后悔一样。
白蔹没有离开,而是缓缓的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些时日她确实一直呆在屋子里不曾出去,榻上堆满了针线,看上去似是练了好些日子的女红,只是,这些线都是黑色的细线。
诧异一瞬,他突然想起,他禁了她出门,她也确实找不到地方去买彩色的针线。
白蔹拿起还未成品的刺绣,大概可以看出这是个双生鸟儿的形象,难不成……是鸳鸯?
他轻轻的将刺绣放了回去,心中那一抹欣喜却是无法泯灭。
微微一偏头,屋子的角落堆满了药草,正是不久前小丫头去采的。他抚了抚眉,小丫头好像真的很喜欢草药,等他有空时,可以带上她一起去采一些。
良久,小丫头回来了,手中果不其然攥着一捆药草。
白蔹挑了挑眉,她手中的药草都是一种,摆在墙角的药草中,这一种也是居多的,这味药难道是有什么奇效?
这药通体为褐色,长的也并不是很好看,这丫头怎么就偏爱这个?
白蔹打量着她,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推开他,进了房间关了门。
他不禁失笑,愉悦的回了房间,这心散的,还不错。
四.
琉璃盏碎在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白蔹气极了,手掌上的鲜血随着碎掉的琉璃片汩汩流淌。
小丫头垂着头,身子微微颤动,不敢说话。
说好了过几日带她去府外游玩,结果今天他去勘察地形,正好撞见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小丫头吓得赶紧去房间取草药帮他止血。
“你喜欢我吗?”他用力捏起她的下巴,质问着她。
小丫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早已哭的泪流满面,狠狠的点着头。
“我问你,你哪里好,你又为何喜欢我?”
她抽泣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可是,他厌恶的躲开了。
包扎完后,小丫头跑回屋子,取出了个团扇递给他,正是那日他看到的那个未成品。
白蔹瞥了一眼,看到了上面的鸳鸯冷着笑了笑,呵,真是讽刺。
他站起身,没有接她的扇子,推开她直径回了房间。
他不去看小丫头是什么表情,他也不敢回头去看,因为……他怕他会忍不住心软。
过了些时日,他受旨要出征。
出征前一晚小丫头来了他的书房,陪他秉灯看地图,为他研磨。他却没有同她说话,脸上满是讽刺的笑容。
“一定要早日归还,平安归来。”她将披甲为他穿戴好,只听他一声冷笑,“我回不来岂不是更好,早点与你那情郎同那蒲扇上的鸳鸯般嬉戏相飞。”
她的手一顿,“那不是我的情郎,他是我的远房表哥。”
白蔹脸上的笑容一滞,转身飞快抓住她的手腕,满眼不可置信,“你为何不早说?”
小丫头低下了头,“我以为你气的是我擅自出府。”
白蔹只感觉冰冷的气息紧紧禁锢着他的心,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竟是错怪她了……
他没有脸面再去看她,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所有要说的话都憋成了闷闷的一句“等我回来”。
“我绣的也不是鸳鸯,是红嘴玉……鸳鸯是两两相思,与我们……属实不符。而红嘴玉却是离了一只另一只就不能独活,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白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个屋子的,他只知道,马上都要出征了,他还在府上疯狂的找着那个扇子,然后把它随身带上了马车。
五.
“蔹哥,你看!“
白蔹被叫的回过神,顺着那个战士的手看了过去,是小丫头存的最多的那个药材。
“怎么了?“
“蔹哥,那可是你啊!”
“我?”
“那味药材也叫白蔹,它可是味好药,清热解毒,散结止痛……”
后面战士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白蔹只感觉脑子发混。
原来,她一直都在存的,是他。
“对了,蔹哥,这次咱们的胜算太小了,如果硬闯恐怕是凶多吉少……”
“你们觉得呢?”白蔹看向他们。
“我们愿为国家而战!誓死跟随白蔹将军,绝不反悔!”
“好。”
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回来,他不怕死,只是,他有些遗憾。
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连一封信都寄不给她。
白蔹眷恋的摸了摸扇子上的刺绣,轻轻的笑道,“你还是做鸳鸯比较好……”
因为鸳鸯,千年长交颈,欢庆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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