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进城上车了…进城…”出租车司机大声喊着。沈可心和林安然一前一后走到了正街上,都没说坐车。
沈可心突然开口说,“我想去河边看看”,打破了沉寂。
陆安虽是一个小城,但是流经陆安城的陆江却是中国闻名的河流,陆江把陆安城分成南北两岸, 陆安大桥贯通南北。陆江在南水北调中做出了突出贡献,生活在陆安城的人们时常以此为傲,沈可心和林安然也是如此,河流是他们最亲密的伙伴。
火车站便在江北,陆江距离车站并不远,沈可心的高中母校也在附近,高中时期去河边散步便是常有的事情。
林安然说,“我也好久没去河边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后来,沈可心和家人讲起这一天时,被批评:这也太大胆,太缺乏安全意识了,他要是一个坏人,给同伙打电话把你绑去小黑屋,再发生点什么……想想都吓人。沈可心笑着为自己开脱,“还好,我遇见的是好人,陆安城还是好人多啊,他就像爸爸妈妈一样好呢”。
那大概是七年之后了,也只有那时她才得到这些听起来稀松平常的家人间的问候,她才从心底里谅解父母,她才相信自己的父母也是好人。
约莫走了二十分钟,便到了河滩公园(河岸边的公园)入口。虽已是凌晨一点半了,他们都毫无倦意。凉风吹在脸上,反而舒爽的很,走了一会儿路,坐车的疲惫也都消去了。
沈可心进入河滩公园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林安然跟随其后。
随意的聊着些和这条河流有关的话,陆江是陆安人的心灵归属般的存在,往往从异乡回来的人都要在这江边走走,看着那河水缓缓流淌着,会感到真的回家了。就连外地来的游客也要同这江水合影啊……
沈可心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岔开了话题,“刚才在车上没来得及说,谢谢你讲你的故事给我听,还让我看你们的聊天记录。”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特别信任你。”林安然发自肺腑的说。
“ 哈哈,好,那我这不是也信任你嘛。你看,夜黑,也没个月亮,就这个路灯,风还高…”
“ 得,你就说我这一米八保护你这一米五够不够。”
“但是你瘦呀,不对,我身高一米五又六。够不够我得算算…”
俩人正聊的轻松起劲儿,林安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头,好似什么东西打落在脸上。沈可心也察觉到情况不对头,惊叫到“下雨了”。
住在陆安城,夏天的雨来得突然是常有的事,而且时常会出现东边下雨西边晴的现象。不过这凌晨的雨,沈可心和林安然倒还是头一次遇到。说时迟那时快,大雨迅速的铺来,他们各自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本能的掩着头,奔跑着,雨声劈哩叭啦伴着箱子的咕噜摩擦出声响,跑了约莫五十米处,到了凉亭避雨。
林安然取出行李箱里的灰色棉布 T 恤,让沈可心擦擦脸和头发, 自己又接过 T 恤擦了起来。
沈可心不好意思的说,“ 我可能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完全没想到会突然下雨。”
“没关系,你看,我也没带伞,也没有做到保护你,扯平了呗。”
两人心领神会般的相视笑了起来。
沈可心看着江河流水滚滚东去,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难道,这个晚上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了吗?”沈可心有点儿伤感的说。
“我看呀,咱们要庆幸,遇见了一个凉亭,不然倒是要成落汤鸡了。”林安然倒是很乐观。
“你还真是随遇而安呢,安然同学。”沈可心打趣道。
“ 你还别说,我妈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 我此生能够乐观豁达,遇事不慌乱,不急躁,心境平和,灵魂安然。”林安然一字一句的说着。
“这是你妈妈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揣摩的哟。”沈可心随口一问。
“ 不是,这是我父亲告诉我的,我妈妈去世的早,那时候,临近初三毕业考试,我情绪很不好,父亲怕影响我学习,还给我看了母亲的日记以鼓励我,那是母亲的字迹,是她对这个名字的期许。或许因为太忙了忘记告诉我吧。”
沈可心看着林安然说起自己的母亲,眼睛里泛起些许泪光。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得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高大的男生要流泪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特别的感觉。
看着不断线的雨滴,沈可心害怕林安然流泪,那样她会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我知道你太多秘密了。”沈可心打断了他。
“不好意思啊,希望不要影响你。”
“不会,我挺欣赏你母亲给你取这样的名字,安然,安然多好啊。那就让我们安然接受这场突然降临的暴风雨吧。”
“是啊,安然接受,安然享受。不如我们来看电影,我的电脑下载的有。”说着林安然取出电脑点了开机键。
沈可心和林安然,在许久之后,意识到,这陆江之夜,成了恋爱记忆的延长线,还是属于浪漫的一部分。偶然的一句话,偶然的一夜雨,给情感的磕磕碰碰增加些许温润与神秘。
倘若沈可心没有说去河边,倘若没有一场雨,兴许,不会有那天更加深入的彼此了解,不会有不同寻常的共同记忆。
一切只因,无论是沈可心,林安然,还是天空,还是雨,他们在那一刻,做了他们想做的事,也便创造了机遇。
林安然的电脑存了近百部电影,看电影是他的爱好之一。上大学之后,他看大量的电影,随着电影中不同的人物命运体验或悲或喜,也时常获得鼓舞和启发,他体验着不同人生选择带来的不同人生道路,畅想着自己要过怎样的一生,将来要做一翻什么事业,将来又会和什么样的姑娘组建家庭。
“这么多电影你都看过了吗?”沈可心问。
“不是,后面的这十部都还没看过。”
“那就在十个里面选一个。”
林安然提议玩一个游戏,两个人都不看电脑屏幕,沈可心手指指到哪部就看哪部。结果,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部韩国片子《我爱你》,时长是一小时五十八分钟。
昏黄的路灯站在湿漉漉的绿树旁,雨水淅淅沥沥,凉亭里两个年轻人并排坐着,电脑坐在碎花行李箱上,电影里老人们的生活,不紧不慢。
沈可心看的入迷,右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偶尔吹来阵阵凉风,她的刘海儿轻轻摇晃着,卡其色棉布碎花裙摆随风而动,身子娇小瘦弱,正微微发抖,她并未发觉。
林安然侧头看着她,生出爱护的心念,打开行李箱取出了一件干净的格纹衬衫给她披上,心不自觉欢喜起来。
影片中,小女孩跑去路灯下,按了开关,昏黄的灯亮了起来,她说:之前住在这里的老奶奶委托我,天黑了,骑摩托车送货的人总看不清路… 老爷爷站在路灯下仰头看着明亮的灯光,闪现出老奶奶每天定时打开路灯的情景… 他骑着摩托车去乡村见她…
沈可心的泪珠滚落在脸颊,林安然轻轻递给她一张纸巾,随着片中老爷爷的去世,她已经泣不成声。
林安然也深有所触,只是一时谁也不想说什么似的,不约而同的静默着。
“你觉得什么是爱啊?”沈可心感到心绪平复了一些问林安然。
“可能就是总想着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就像影片中停车场管理员对她患了痴呆的老婆……”
听他说着,沈可心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学长。是的,她经常会想他,走在路上想,看书想,写作业想,看到人群里的人会想某一个是不是他,会想他正做什么事情,喜欢听他讲话……似乎并不像影片中老人们那样…… 不知道是否是爱?
那个夏天,那个夜晚, 林安然和沈可心还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是爱。但他们隐隐感到,坐在身边的人可以诉说和倾听,可以询问和回应,可以静默,且感到自如。即便,沈可心扮演着回应的角色,或是提出一些看起来抽象的问题,不涉及任何个人的私事,散发着某种回避和隔阂。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雨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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