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不单行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我赶紧起床，今天的事还很多，可不能像平时那样偷懒。
爸爸虽然睡着了，可他眉头紧拧，嘴里时不时的呻吟告诉我，他依然在受苦。
妈妈可能还没醒，我悄悄走进她^_^的房间。
亮光从墙上裂开的缝隙里照进来，正好照在妈妈的脸上，只见她红肿着双眼，泪水不断从眼角流下来，她就这样任由泪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打湿她的枕头……
她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头痛粉和血混合在一起，像一条条虫子，布满了她的脸。
我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我悄悄走到妈妈床边，伸出手，抱住她，小声说：“妈妈，你别哭了……”
妈妈抬起受伤的双手，抱住我，无声地哭泣！
“许默，开门！”是怪人何大伯的声音。
“妈，你别起来了，我去开门，何大伯可能是来要牛的，我马上就去借牛，你别操心。”我安慰好妈妈，就去开门。
“小默，快开门，你何大伯来了。”爸爸被吵醒，催促我开门。
打开门，我看见何大伯带着他家的怪儿子一起来了。
怪儿子见了我，就一直盯着我傻笑。
“大伯，你们先进来坐，我现在就去借牛。”我闪在一边，把他们让进来，就往大妈家的方向走。
大妈家依然大门紧闭，不过，要是开着就不正常了。
说起我们村，真是什么人都有，这不，眼前的大妈家，就是我们村最大的奇葩——
我大妈家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因为通常，她家的门，只有在有人进出的时候，才会打开，然后，在人进去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关上。
外人要是想看看她家里的情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家️有一个堪称老牛的人——我大伯！
她家所有的土地，全靠我大伯一人种一人收，我大妈从不踏入地里一步，哪怕摘菜，也是我大伯完成。
当然，家里的所有活，也一样是我大伯的！
我大妈活着唯一的任务就是——做好吃的饭菜，自己一个人吃！然后监督我大伯，让他就着酸汤吃下一碗饭，而且，绝不得多吃！！
一年四季，我大伯从来不穿鞋子！不对，不是不穿，是没得穿！
要是下雪结冰，大伯就自己编草鞋穿，美名其曰：防滑！
现在这个时候，老牛大伯肯定去地里干活了，大妈除了上上厕所，那是不会出门的。
我先去她家的厕所看了一遍，没人！她肯定在家里。
我走到门前，边敲门，边喊：“大妈，你在家吗？大妈，你在吗？大妈……”
可是，任凭我怎么敲门，怎么喊，就是没有一点回音，就更别说有人开门了！
这种情况早在我意料之中了！
没办法，牛是肯定要借的！
所以，我站在门口，强忍着泪水和委屈，对着门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可是，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这一刻，我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眼泪和委屈，只对长心的人有用！
像我大妈这种，把丈夫当牲口使唤的人，怎么可能长心！
“大妈，我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还这样？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大哭着控诉。
我们村有个讲究：不能在别人家哭，可是，今天我没忍住，我也实在忍不住了！
还是没动静！
只能使出杀手锏了：“我爸爸说了，如果你不借牛的话，他就要把我爷爷留给我家的地要回来……”
“他有本事就来，你喊他来，老娘等着！嗯？还打起老娘的主意来了？来！老娘等着……”我话还没说完，大妈就骂起来了，而且一发不可收地骂着！
她骂虽骂，却不会出门的！
以前，我们一群孩子来砸过她的门，她就在里面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却没出来收拾我们。我们都知道，她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主。
“大妈，你开门，我爸爸是我大伯的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等你老死的时候，还要我来给你送花圈吧！”我急起来，说话就不进脑子！
这一次，我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惨重的刻骨铭心的代价——
“啊？什么！他许天佑养的野种，居然敢咒老娘死……”
我只听见咒骂声越来越近，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一只如鹰爪一般干瘪漆黑的手，朝我抓来，紧接着，我就被她拽住头发，按倒在地上，一顿踢打！
我来不及哭泣，来不及哭喊，来不及挣扎……
我只觉得疼：头皮生疼，腿疼，肚皮疼，屁股疼，到处都在疼！
“救命！救命……啊……疼……大妈……饶了我吧，我不敢了……我说错了……”求饶，我一边求饶，一边想办法逃脱控制。
“野种！你这个野种……你居然敢咒老娘死……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她如疯子般拖拽住我的头发，抽出一只手，朝我劈头盖脸的打来。
我趁着她松手的空档，伸手去挡，可惜，我的力气怎么能比得上她？
手和头发被她一起高高拉起，牢牢抓住。
我拼命挣扎，她拼命踢打！
混乱中，只觉得腿凉，一低头，发现我的裤子在拖拽中，烂了，不要脸地脱了下去！
士可杀不可辱！她简直欺人太甚！
对她的怨恨，对爸妈的一为忍让，对此时此景的羞辱，让我失去理智。
我一只手拉住前面的裤子，空出来的手和脚发泄般的朝她还击，可是，这副瘦弱的身体，怎么能比得上她……
疼，到处都疼！没有尽头的疼！
妈妈昨天就是这么疼的吧？
我不能哭？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在这种人面前哭？我为什么要为被这样的人打而哭？
无助，愤怒，羞辱笼罩了我！我今天会不会被打死？爸妈怎么办？我怎么才十岁！我怎么这么弱？！
漫长的折磨就这么持续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哭喊和大妈的咒骂声，传到了邻居们耳中，他们一个个地跑来解救我。
“她还小，你说说她就可以了，不要打她，挺可怜的。”
“是啊，什么事好好说，不要打她。”
“长这么大，她爸妈都舍不得说，你这样打她，以后就冤孽了。”
“……”
“你们都来看看，这个野种，今天骂我死！我就是要教训她！”她两只手插着腰，口吐白沫，不停地骂着。
人群都围在大妈身边，各说各话，没人理会受伤的我！
我悲哀地看着自己，真的惨不忍睹！
双手手背被掐破的地方，在冒血珠子，其它地方到处是抓痕，血水把一条条抓痕填满，又溢出来，在手上蜿蜒流淌。
上衣还算完整，裤子上到处是裂口，从裂口看去，有破皮的地方在流血，其它地方都是淤青！
狼狈不堪的模样，火辣辣的疼，第一次被打的羞辱，都在折磨着我！
一直认为自己还算懂事听话，还算有礼貌、知进退，还算我们村最受表扬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是，此刻！让我怎么面对这些邻居，怎么回家面对父母？
爸妈四十多岁才有了我这个女儿，还成功养活到现在，他们平时对我百般疼爱。
我这样子，要是让他们看到，他们肯定要来找大妈拼命的！
“许天佑不是从大崖上摔下来吗？他还爬的起来找我吗？他怎么不直接摔死……我今天就是要给他好看！居然还敢打我土地的主意。”她骂骂咧咧地退回到她家门口。
我把外衣脱下来，围在腰上，从地上爬起来，隔着人群，冲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今天的仇！我一定会报的！还有，我爸爸是好人，所以，就算从大崖上摔下来，依然好好的，你这样的恶人，肯定不得好死！”
她作势又要来打我，被人群拉开！
许阳城的妈妈听到我们的话，从人群中出来，扶着我问：“你爸爸真的摔伤了？”
“嗯！二婶子，能不能把你家的牛借给我啊？”有人关心，我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我爸爸摔伤了，我妈趴着去看我爸，也受伤了，何大伯家的牛摔死了，可他家今天要用牛，我来借牛给他家用。你家的可不可以先借给他家用啊？呜呜……”
我现在狼狈不堪，头发散乱，衣衫褴褛，活脱脱一个乞丐的模样！
“你怎么不直接来我家借呢？偏要来找这罪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她肯定是拿准了你爸妈不能来，才敢这样打你！”她一边责怪我，一边用手帮我理了理散乱的头发，眼泪在她脸上流出两条长长的线，“你看，把你打成这样，她现在关着门又躲起来了！真是枉为人啊！”
“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爸爸。”二婶子人好心善，平时常去我家串门，现在听说爸爸受伤，想去看看情况。
“二婶子，我这样回去，我爸妈会担心的，可不可以先去你家拉牛啊？何大伯在我家等着的。”要是可以，我多想躲在爸妈身后！
二婶子听了我的话，眼泪又流下来，她爱怜地摸摸我的背，拉着我去她家。
在二二婶子家门口，我强忍着疼痛，重新把头发梳理好。
看着一地的掉发，我捏紧梳子，心里暗暗发誓：此生，我一定要出人头地！
等我和二婶子拉着牛到家里时，家门口站满了人，他们个个面色凝重，议论纷纷。
看着我们回来，他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我看看自己掩盖得很好，就从他们中穿过。
一进屋，看见妈妈居然起来了。
她怎么坐在地上？她膝盖上的伤口肯定又裂开了，新鲜的血，在裤腿上晕染开了一大片！
“妈，你怎么坐在地上啊？快起来！”何大伯俩父子就坐在妈妈前面也不扶扶妈妈！
狠心的人总是最心狠！
我去拉妈妈，可妈妈居然使劲扯着我，要把我也扯了跪下去！她什么话也不说，眼睛红得可怕，可能又哭过了！
“妈，你怎么了，快起来啊，你看你，膝盖又流血了！你别拉我，你手上也有伤！”我再次去拽妈妈！
二婶子这时也进来了，她也帮着我去扶妈妈。
“你们别拉我……何大哥，你这是要逼死我一家啊……呜呜……我们一家给你磕头啦……”妈妈扯着我，“许默，你跪下，你给你何大伯磕头！”
二婶子见拉不动妈妈，就边抹泪，边退了出去。
“妈，我借到牛了！二婶子借的，你别扯我，你也快起来！”妈妈扯到了我疼痛不止的头发。
爸爸以前就说过，膝下有黄金，可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怎么能乱跪！
“许默！你听话！你快点给他跪下啊！啊啊啊……你这是要逼死我吗？啊……”妈妈拍着腿，哭得肝肠寸断！
看着妈妈的模样，我一边哭，一边乖乖跪下。
我回过头看爸爸，爸爸居然也在拿手抹眼泪！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哭！
“呵呵……呵呵媳妇……呵呵……”何大龙这个傻子，居然还在对着我笑！真想劈了他！
“许默，我媳妇，呵呵……”何大龙的话，好像一道闪电，劈到了我身上，把我劈的外焦里嫩！
我赶紧爬起来，躲到爸爸身边，哭着哀求：“爸爸，他什么意思啊……”
“小默，别哭，就算死，爸爸也不会同意的！”爸爸擦了眼泪，对着妈妈喊，“她妈，你过来！我们好话说尽，你再怎么跪他，他也不会同意的，过来吧，要死，我们一家也要死在一起！”
妈妈就那样坐在地上了，一手捂着脸哭，一手怕打她无用的腿！对爸爸的话无动于衷，专心沉醉在自己的悲伤里！
“小默，你去把你妈扶过来！”爸爸不忍妈妈那样。
可我一抬头，就看到一直对着我傻笑的何大龙，我满身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我们也没说就要现在成亲，许默只有十岁，她去我家，先养两年再成亲也行！”何大伯是不紧不慢地说。
他是块石头！
他铁石心肠地看着我们一家三口经历的生死劫难！他还要在我们的伤口上，肆无忌惮地挥洒盐巴和辣椒粉！
我狠狠地瞅着他！要是眼神是把刀的话，我现在就要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猪油蒙了心！
“你休想！”妈妈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干脆利落地回他。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此刻，我有了真实体会！爸爸妈妈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嫁给那个大傻子！
“那就现在赔我家牛！要和我家那头一摸一样的！一样的颜色，一样的重量，一样的个头！”何大伯这个混蛋！
“还要有五个漩，头上两个，腰上一个，屁股上两个！嘿嘿嘿……”何大龙这个混蛋！
他家俩父子都是混蛋，大混蛋！他们提的要求，根本就不可能达到！
就在这时，五叔披着大衣，走了进来！
五叔是我们村最有威望的人，他见识多，为人正直，处事公正。所以，我们村的人有纷争都请他调解。
他进来后，先分别看了爸爸妈妈的伤，又看了我一眼，才转到何大伯前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掏出口袋里的旱烟袋，边卷旱烟，边说：“天佑哥，你的事情呢，我都听说了，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和弟弟我说，能帮的，弟弟我二话不说，帮不了的，弟弟也帮你想办法！”五叔就是仗义，说的话掷地有声！
五叔来了，事情应该能解决了，之前被吓糊涂了，没想起来去请他。
“老五，哥哥谢谢你了！”爸爸老泪纵横！
要处理事情，五叔静静地听着爸爸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后，把烟锅往鞋子上敲了敲，转头看着何大伯，看了有一会了，才又把烟锅拿起来，放进嘴里抽起来。
“这个事情呢，就是老何你不地道了！叫你老何，你别不高兴！你虽然年长我几岁，但是兄弟我看不起你啊！你这叫趁人之危！你看看许默，这么小的姑娘，也亏你想的出来啊！”五叔一脸鄙夷。
“我家大龙不能没有媳妇！”何大伯嘟囔着嘴巴说。
“我要讨媳妇！”何大龙这个混蛋，真想把他盯着我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狗！
他边搓手，边傻笑，粘着菜叶和辣椒皮的大黄牙全都露了出来，那恶心的模样真欠揍！
“天佑哥，这个事情，我看这样吧，直接报警。我今天正好要去街上，派出所我有熟人，我直接去找他帮忙，今天晚上一定能解决好，你安心养着。”五叔说完，收拾烟锅，准备起身。
“哎，好，老五，那就麻烦你操心啦！”爸爸想起身，终究没起得来。
那俩父子听到五叔的话可坐不住了。
何大龙不停地扯他爸爸衣服，何大伯边挥开他的手，边一个劲儿地瞪他！
“反正我们要我家的牛！”何大伯还是这句话！
“警察来了会处理！”五叔懒得理会他。
何大伯坐不住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怕见警察，听说，警察来了后，不是打一顿，就是拉去坐牢！他也是会怕的！
“那你说咋办吧？”他非常不情愿！
可是，他想打退堂鼓，他儿子不干啊：“爸爸，你说给我讨媳妇的！我就要媳妇，我不要牛！”一脸小媳妇的委屈模样！
如果他不是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的话，我现在会可怜他，可现在，一听到他说话，我就反胃，想吐！
“滚一边去！兔崽子！你再拉，老子抽死你！”怒目瞪得溜圆，一脸凶相的何大伯很恐怖！
“你那头牛也用了好多年了，又瘦又老，依我看，早该换了。依现在的市价，顶多值一千块钱，我作主，天佑哥赔你一千块钱，那头死了的牛，送你给，你洗洗剖剖还能卖几个钱！”五叔的话，爸爸点头同意。
“一千块钱，你哄鬼呢！把他家盖房子的砖头和木料给我，我就走！”他梗着脖子，红着脸，捏着拳头，瞪着五叔！
看这架势，他是早做好了两手准备！
“老何，你是要打架吗？你想清楚，这是我许家的地盘！”敢和五叔叫板，有种！
门外的人群，终于有了议论声，可我关心不了那些！
“五弟，算了，他要就给他吧，反正我现在这样，盖房子也是假的，我这间土坯房，还能住，就给他了。”爸爸看五叔和何大伯僵持不下，他担心五叔为了自己的事，动手打人，所以，他就同意了。
爸爸总这样！遇到事情，就一味地退让，所以，才让人得寸进尺！
我拉了拉妈妈，妈妈又拉了拉爸爸，对着爸爸摇头，可是，爸爸话都说了，不可能再收回！
妈妈都劝不了爸爸，更何况我呢！新房子没了……
五叔的权威被人质疑，他甩着衣袖走了。
人群被他轰散……
我想住新房子，想了好多年了。
从我记事开始，这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总让我惶恐不安。
我总担心，它会不会在某一瞬间，就让人毫无防备地倒塌掉。晚上的时候，这种担心就尤为严重。
每次下雨的时候，不是这里漏雨，就是那里漏，家里凡是能装水的东西都要用上，哪怕是一只碗也不得闲着。
最要命，是晚上下雨，突然一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水窝里，那感觉，糟透了！
更为不能忍受的是：去年的一场大雪，把房子左边的山墙，压塌了一大片，幸亏山墙是往外面倒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爸爸用家里所有的玉米杆和盖新房用的木料，才勉强遮住了那个洞。
当时，因为想着马上就能盖新房，觉得用玉米杆做成墙，也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现在，这个不要脸的流氓，居然要让我们一家永远住在这里了！
“大龙，去，先把他家墙上的木料搬下来。”何大伯不是人！他是要逼死我们！
爸爸受伤，他们再把木料扯掉的话，我们以后怎么过？
人生，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我和他们拼了！我张牙舞爪地朝着他们扑去……
“小默，你给我坐下！”爸爸大声命令我坐下！
我平时是顽皮，可爸爸妈妈的话，却从不敢违抗！
愤恨，不干……
我稳住身体，捏紧拳头，咬紧牙齿，瞪着何大龙父子！
这些人，我会好好记住的！好好记住！！
今天，我们一家人受的所有委屈，我会一点点要回来！
妈妈边哭边去扯何大龙，想要阻止他。
奈何，何大龙虎背熊腰的，受伤的妈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一推，妈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扑过去，还是没能接住妈妈。
撕心裂肺的哭喊，淹没了我家这间土坯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