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华的誓言》（小说）

王华的誓言

文∕一笑东方

一、少年的誓言

王华是我的一门远房亲戚，我娘说王华早年的时候家里特穷，穷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冬天到了，别人早已经是棉袄棉裤穿在身上了，可是他只能穿两条黑色单裤，穿着一双蓝色单鞋，而且没有袜子露着脚指头。别人安稳地坐着，而他呢，一直在打哆嗦，不哆嗦就冷，哆嗦起来，更冷，连蓬乱的头发也跟着哆嗦。

这叫当时的老校长看不下去了，所以决定要在放学的时候让王华站在前面作为反面典型对学生们进行教育。

当时农村的放学，各村的人都要排成一队。

老校长笔直的站在队伍前面，虽然大家还是看不到他。他扶了扶老花镜，“作为学生，就应该有个有个学生的样子，衣着应该得体，孔圣人也说了，君子外正衣冠。可是有些同学就不这样做，王华，到前面来！”

王华一脸茫然，哆哆嗦嗦往前面走，他以为学校会有救济发给他，起码有一身棉袄也是好的，所以到了前面，王华的脸上笑开了花，这一笑，反而不冷了，也不哆嗦了。

老校鄙夷的目光瞅着王华，王华立马就知道他夜壶里装的什么尿了。

但是王华，挺直了腰板。傲气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知道自己除了尊严，一无所有。

老校长清了清嗓子，“可是，像王华同学这样就有失我们学生的身份了，而且你们马上就能高小毕业了，这样走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

下面的同学哄堂大笑。

王华又开始哆嗦起来，不是冷，是愤怒。

“你们给我听着，”王华用手指着下面的同学，旁边的老师，还有老校长，“总有一天，老子都比你们过得好！”

瞬间，整个校园里鸦雀无声。

校长还要说什么，王华一路小跑离开了校园。

硬朗的泥路上，洒着少年的泪，纳底鞋巴塔巴塔的响着……

老校长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觉得自己似乎做得过分了。

但是没人指出他的错误。

这天下午，被很多人所记住。他们看到一个衣着单薄，浑身寒酸，但是腰板挺得笔直的王华，那个流着无声的眼泪奔跑的少年，记住了那个少年的誓言。

当然，也有人会不屑的说，就他，还比我们过得好。裤子都露着档呢，还能过好，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二、憨子叔

王华第二天没有去上学，班主任来家访。

王华的父亲说，家里穷，供不起读书了，姊妹也多，读不起了。

王华始终没有出来。

班主任回去了。

那时候，不读书的孩子多了去了。

你不来，就不来了。

王华辍学后，没有闲着，帮着父母忙田里的农活。

该放羊放羊，该除草除草，该收割收割，该做饭做饭。

等他力气足了，就跟着邻村的憨子叔学起了木匠。

因为，王华觉得木匠特拉风，而且祖师爷是鲁班。

憨子叔不憨，北方的乡村叫个贱名好养活，于是约定俗成。

所以，憨子，二傻，三愣，就这样叫开了。

憨子叔的手艺远近皆知，就是做的比较慢。

慢工出细活，所以闺女出嫁陪送嫁妆，一定要找憨子叔打制。

由于慢，所以一年打不出几套家具，但是价格不菲。

所以真正的讲究的人家都会找憨子叔打制家具。

憨子叔，年近不惑，生得黑亮，眼睛黑亮，生得瘦硬，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对襟褂子，仿佛一个武林高手，其实就是个木匠。

王华第一天来到憨子叔家里，憨子叔说，你什么也不用做，就在跟着我看上一天，你若觉得中，那就跟我学，要是觉得不中，那就另拜高门。

王华就跟着憨子叔，能帮的就搭把手，憨子叔打线，锯木，凿眼儿，一句话也不说。吃饭的时候就是吃饭，不言语一声，言语都省了。

下午的时候，憨子叔做好了一把椅子，让王华坐上去感受感受。

王华的屁股一着椅子，立马有一种贵宾的感觉，踏实放心。

“好了，你回吧。明天愿意来就接着学，不愿意，也要说话。”憨子叔说道。

“行啊，大叔，我先回了。”

三、暮寝而思之

王华回到家，吃饭睡觉。

辗转反侧，睡不着。

憨子叔，一天都沉浸在做家具的氛围里，吃饭也在想，这是在告诉我要专一啊！一个木匠只有吃饭睡觉穿衣常常念着和木头有关的事，才能真正的木匠。一个木匠就应该眼里有木头，心里有生活。

王华发誓先做一个好木匠。

四、一个好木匠

一个木匠要出师，起码需要三年。

要想成为一个好木匠，起码需要十年。

因为大先生曾说，在一件事上努力十年，才能有所成就。

王华学习是认真的，憨子叔也是认真的。

憨子叔让他搬木头，他就搬木头。

憨子叔让他锯木头，就锯木头。

第一年是这样，王华做得很认真。

这认真，就是完全按照憨子叔做的模样。

憨子叔觉得憨子叔还不能完全继承自己的衣钵。

因为，学我者死！似我者生。

王华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先要学习，不然，只能叫轻浮。

憨子叔只有一个闺女，跟王华年纪相仿，名字叫巧灵。

王华在做工，巧灵就在近旁偷偷看。

王华出汗了，巧灵递过毛巾。

一双灵透的双眼皮忽闪着。

王华只顾擦汗。

憨子叔瞪了巧灵一眼，巧灵回敬了一眼，立马躲到里屋去了。

王华会意，以后就自己带着毛巾。

然而，巧灵会递过两杯水，然后去做自己的活。

憨子叔，笑了笑。

巧灵也跟着笑笑。两个小酒窝在嘴角浮现。

王华则装糊涂的地头刮木头，打磨，凿眼儿。

手上活儿不停，眼力见极好。

憨子叔越发喜欢，这是第二年。

第三年的有一天，憨子叔对王华说，“小子，我该交给你的都交了，你可以出师了。”憨子叔实诚，没说假话。

“不，我觉得还要再稳一稳。”王华说的也是实话。

这一年，王华打制的家具，在别人看来，似乎要超越憨子叔了。

憨子叔很开心，这么多徒弟，这是一个最有头脑的。

王华善于学习，什么样的家具，看上一眼，就能做出来，而且工艺水准比他们还要强。

有一天，王华正在打制桌子。忽然巧灵走了进来。

巧灵的身段越发的美了。夏天里，巧灵两只胳膊露在短袖外面，圆实美好。短裙齐膝，小腿莲藕一样。

王华又猛一抬头，看着巧灵对自己笑，小酒窝嫩嫩的，好像平滑淤泥上的泥鳅窝窝，他忽然感觉眼前一亮。

正值壮年的王华，下面立马蓬蓬勃勃起来。

他打了一个冷战，巧灵噗嗤笑出声来。

“咋了，冷吗？”

王华咽了口唾沫，“妹子，你有事吗？”

“我啊，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哦！”王华忍着，继续做自己的活。

“王华哥，听说你要出师了，以后你怎么打算？”

“我啊，做个木匠吧，然后娶房媳妇，生个娃，就这样吧。”

王华不笨，但是他不敢想。

巧灵咬了咬嘴唇，“那你娶谁呢？”

王华迟疑了一下，“这个事，我做不了主吧，爹娘说了算。”

门突然开了，巧灵娘进来了。

“巧灵，你出去。”

“娘，我？”巧灵出来了。

憨子婶样貌是未来的巧灵。

“王华，你师父说你不错的。”

“师娘，谢谢您何师傅的照顾，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乖孩子，我知道俺们家巧灵稀罕你，然而我们觉得你俩不合适。”

“嗯，好的，师娘，明天我就出去找活。”

“唉，王华就是聪明。”憨子婶走出去了。

王华叹了口气，继续把桌子做好。

那一天，王华回到家，又默默落了一晚的泪。

五、王华出师

王华出师了，这是前村后店都知晓的新闻了。

因为以后打制家具，可以多了一个师傅。

王华没有待在村里，而是进城了。

进城那天，他希望巧灵来送她，然而没有。

城里很大，王华很小。

他盲目地看，在南关有一群人等着活。

这是当地泥瓦匠，木匠各种手工师父的聚集点。

王华一过来，就被人认出来了。

憨子的得意门生啊，他一来，我们还有活路吗？

王华不傻，一到那地界，就拿出准备好的大前门香烟，分发下去。

果然是憨子叔的得意门生，瞧这眼力见，这胸怀。成，就算咱们没饭吃，他也不会让我们饿着，看吧，咱们这儿的头儿他能算一份。

第一天，很多人慕名而来。

王华接到活了，而且不止一件。

王华知道，这些是憨子叔给他的。

来料加工，王华上半年，就没闲过。

过节过年，王华都要去看一下憨子叔。

他见到巧灵，也会笑着打招呼。

但是，巧灵就要出嫁了。

王华虽说赚了许多钱，但是巧灵是嫁给城里的人家。

据说，人长得也好，又有钱。

王华心里不是滋味，但是还是笑着说好。

巧灵看着王华，也不是滋味，但是也是笑着说一些玩笑话。

憨子叔心里觉得对不住徒弟，但是也一样笑着说笑。

木匠王华回到家，喝了个烂醉。

第二天，继续干活。

年前，巧玲出嫁，王华交了礼金，没吃饭就进城揽活了。

巧灵哭着上了轿车。

六、木匠王华

年后，家里也给王华说了一门亲事。

王华没有反对，因为这是父母之命。

王华也开心的迎娶了新娘，新娘叫美琳。

是个单眼皮的姑娘，还算秀气，虽然比不上巧灵。

结婚当晚，王华入完洞房就连夜赶回了城里。

活太多，王华决定把作坊搬进城。

“华木匠”招牌，是憨子叔写的，王华很是开心。

憨子叔的书体是颜体字，丰满筋腱。

王华的业务越来越广，不仅家具。

新式的楼梯扶手，他也加工。

自己加工不来，就把活分摊给村里的伙计。

于是，王华成为了楼梯扶手的供应商。

王华发现好的木料剩余的边角料还能做佛珠，或者小的雕塑，他也学着做，车珠子，他也认真对待。

甚至，他发现好的念珠好的木料，必须要去寻觅。

绿檀木，老山檀，紫檀，价格不菲，被人哄抬，他发觉市场上很多人在买，但是更多的人买不起。

于是他发现本地的木头也可以做念珠，更多的人也可以佩戴。

榆木、槐木、枣木、桃木、苹果木、梨木等等都可以来加工，盘完之后一样挂瓷包浆，而且很美观。

王华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举凡和木头有关的活他都能去做。

连锁店也已经超出了县城，整个村庄，或者说附近的村庄已经被他带动起来。

华木匠的招牌已经在这片沃土上震天响。

那一年，王华的妻子也很争气，给王华生了个儿子。

王华俨然成了这片沃土上的首富。

七、首富王华

王华成了首富，少年的誓言成了真。

他的同学开始感慨，这家伙竟然成了首富。

老校长听说后，拄着拐杖说，这小子出息了。

憨子叔说，这小子我没看走眼。

憨子婶说，唉，当年要是从了巧灵该有多好！

王华说，老子现在比你们过得好了！

王华日子过好了，人也开始变得大手大脚起来。

他逢年过节就给村里的老人发钱。

村里人都说他好。

巧灵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

但是王华在县城给巧灵买了一幢别墅。

巧灵不要。

巧灵离婚了，也没住进王华给他买的别墅里。

而是自己租了房子住，自己工作吃饭。

王华苦求也无用。

巧灵说，我若从了你，王华，别人会瞧不起我，也会瞧不起你。

王华无言以对，那一夜，他在给巧灵买的别墅里喝了个烂醉如泥。

一天，媳妇美琳说，想割双眼皮。

王华说，成啊，割的像巧灵一样。

美琳说，好，那就割的跟巧灵一样。

双眼皮是割了，但是王华发现美琳不如以前好看了。

202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