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日子

      春余夏始的午后，阳光很媚，却媚得巧：那光满天满地明朗朗清亮亮地铺开去，媚而不炙，媚而不腻，媚得教人不觉生出许多闲情逸趣来。衣服晒出去了，夏天的衣服总会多些鲜活的色彩，一如夏天的背景总会添些生动的细节。看衣服们在香风暖阳里悠悠荡漾，荡得雨后的空气泛起层层涟漪，漾出无数岁月缅邈的温馨情绪。

      想着邀朋友在这阳光的午后去喝茶，我们默契地沉静着，任视线穿过临窗干净的街道，久久留连在金湖的点点柔波里；想着拈起茶点中一块小巧的花生糖，它必将我的思绪牵回到童年时代那句未及兑现的诺言和那场未曾赶赴的约会；想着我们一季又一季的年华，就在白昼与黑夜永不休歇的匆碌与流转中一去不回；想着在光阴的尘埃中，自己如何尽心尽力地翻捡着那些天真纯净的情愫；想着在时间的碎片里，自己如何悲欣交集地继续着那些幽邃感伤的等待；想着这样阳光明媚的闲散的午后，游魂可能触摸到许多素日不曾到达的瞬间。我是个得点空闲就要走神的人，神思游离之远，足以忘形。假日的大半，恐怕皆是在静坐中度过的，却不觉自己怎样的罪过。人生有什么事情一定是非做不可的？又有什么事情一定是毫无意义的？一切的意义只随人随心所欲，自圆其说而已。

      刘发来短信说他母亲于昨夜辞世。一时有些发懵。记起十几天前语丹曾跟我提过一句，说他母亲住院要借钱，当时没太在意，又被一些其他事情岔了过去，也没再提。后来各自忙碌，就一直没有想起这件事来。现在是想起来了，却以这种惊天动地的方式，实在……五味涌上心头。我们终日忙碌的由头委实太多，给予朋友的关注委实太少了。有时候，自得其乐也是种闭目塞听的罪过吧？心中着实抑郁着，仿佛我要为这素未谋面的生命的殒去承担点什么责任，又要为自己的粗枝大叶疏淡任性接受点什么审判似的。素爱老庄哲学，以为人生至境，包括相忘于江湖。又尝闻人言——真正的人间大爱本可以生死相忘。亦以为至言。然而，在当下，此时，却觉得这些语句是这般残酷决绝。毕竟，我们只是血肉之躯的凡人啊！如何能够对生命的来去无动于衷，如何能够真正相忘于江湖，如何能够做到生死相忘呢？生命如此脆弱，新伤旧恨频添。面对生死，我们实在是难得从容。想到身边几位朋友的父亲或母亲，皆是在他们刚刚有了赡养能力，预备好好回报哺育之恩的时候，相继逝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永是儿女们心头最深的哀痛。

      只是，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连抑郁都显得疏淡下来，心中总还存了些长久的温暖。这，也是源自对生命的珍爱与呵护吧。死者长已矣，生者却要将未来的日子延续下去，并且，还得是无数阳光明媚的日子。

      生生不息。在认识了这个词的十几年之后，在滥用了这个词的几千遍之后，我终于为着此中的真意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