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龙门的那日恰巧遇上天公做美,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彼时的他还只是卧龙河中一尾修行数百年的鲤鱼,资历尚浅仅能随行观望。
那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阵仗,成百上千的各色鲤鱼乌泱泱的朝着龙门游去,游在中间的他甚至无需自己发力便能前行。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君听,诸君各位静呀静静心,小小苎罗村,盘古到如今,山越春光湿锦绣,浣纱溪里洗日月……”
忽的,岸边浣纱女的空灵歌声透过水波传入他的耳中,甜腻的吴侬软语让他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
当鱼群离去,他依旧沉浸在乐声之中,他抬头见那日头尚在东方,想着离跃龙门的时辰还早,于是决定去看看从来只在同伴口中出现的越国佳人。
他游至浣纱的那处,在透水的纯白薄纱下他望见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凤眼上挑,眉如墨画,唇似朱点,皓齿明眸,虽然只是豆蔻年华,却已是倾国之姿。
“夷光,你看,那条鱼见着你都不会游了。”
旁人出声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早就看的入迷了。
那名被唤作“夷光”的女子看了一眼正在下沉的他,也是眉眼弯弯,展了笑颜。
水光之下,他见着那个名唤“夷光”的女子与同伴嬉笑打闹,倾刻间便是日光西斜,残阳晚霞。
他最终错过了跃龙门的盛事,后来也只是在同伴口中听闻了化龙那一刻的风采。他想,若化龙时刻能像浣纱女夷光的笑颜那样耀眼才堪称修行最终吧。
后来他搬离了卧龙溪,定居在了浣纱溪,修行和夷光成了他的朝暮日月。
夷光及笈了,那日他早早的起身游回了卧龙溪,他记得,卧龙溪里有一个千年的蚌精,悠长的岁月里让那蚌精将自身的珍珠打磨的光滑细腻,圆润白皙。
明珠应当配美人。
“小鱼儿,你莫不是疯了?”蚌精看着眼前这个拿着心口鳞片来换他珍珠的鲤鱼,惊讶至极。
鲤鱼化龙凶险无比,心口鳞片可护心脉,为的是道行消散之时可以抱住小命,眼前这尾鲤鱼竟然用来换取一颗不过千年的无用珠子。
“所言当真!”
他最后换来了珍珠。当他游回到浣纱溪时,却正好见着夷光坐上渡船,与她同行的是平日和她一起浣纱的郑旦,船上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男子,岸边站着的是夷光垂泪的双亲。
他顾不得胸口的疼痛,飞速的游去,船上,她也看见了他。
她蹲下身来,原本愁绪满面的她扯出一丝笑容,道:“你也来送我吗?再见了,小鲤鱼。”
他不知道她会去哪里,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此刻失去护心鳞片的他早已不能作人言,也不能幻化人形,只得跃起将口中的珍珠吐出在她的脚边。
夷光走后,只有修行是他的朝暮日月了。不用在每日清晨去看夷光浣纱的他很快就修炼出了新的护心鳞。
他听闻,夷光被越王接走后送去了吴宫;他听闻,夷光在吴宫倍受宠爱;他听闻,夷光以美人计襄助越王灭吴;他听闻,夷光同范蠡太湖定居……
在他以五百年修行化龙那日,他听闻,太湖主君位缺。
他去到太湖那日阴雨连绵,岸边,他见到了夷光的同伴郑旦,岁月流逝,她已不复从前稚嫩可爱,眉眼顾盼间多了些许成熟的韵味,眼眸含泪的她朝湖中扔去一颗圆润的珠子。
他又一次听闻,夷光沉湖玉殒香消。
“拜见神君,小仙负责太湖主君登记一事,敢问神君尊号为何?”
他端坐在太湖水宫中,两指攥着那枚珍珠,望了良久,眼前似乎又看见了当年水光之下,眼波流转笑意盈盈的夷光,缓缓开口道:“沉鱼。”
苎萝村西有施氏女,容貌艳丽,世人赞其有沉鱼之姿。
后世千载,他终究还是想同她有些牵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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