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建清
也许在当今这个时代,也许就在今天的这个月夜,能有我这样的闲心在这个盛夏的夜晚漫步在村间小路的人肯定不会太多了。他们乐意坐着赌桌前眼红心跳地熬个通宵为第二天和老婆从吵架到打的头破血流再到将来离婚打下好的基础,而我,不会耍钱也就无从言及其他,读写于不耐之时,月下漫步就成了我最好的逍遥!
皓月当空,蛙声如潮!……。
每当此时此刻,我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感谢上帝于我的恩赐。不是吗?繁星满月,虫鸣蛙歌,树影婆娑,远近朦胧,这天上地下那一样不是上帝的杰作呢?不令人心醉神喜呢?就在这月下漫步之时,我想到了很多,从感叹有太多的人不知上帝的伟工宇宙的奇妙自然的绝美到有些夫妻分离到小儿女被遗弃的可怜……。突然,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瞬然间,我不禁又想到了人的一生何不就如同这颗流星?人生命之短暂不也就像这颗流星一样瞬间即逝么?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有的人不好好的活着?珍惜这短暂的几十年呢?而去耍钱荒唐?喔!还有,还有的人为了钱,好好的人还弄的发了疯!
我不由得想到了卫闲思,他比我大几岁,我们是同村也形同相邻却并无往来。只因前几年在外地做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他风风火火的找到我的所在,我们就这样本来如同相邻却二十多岁才算真相识。我们从小到大常相见,也只偶尔点头就算打招呼。由于在一起共事了些时间,我们也就不可避免地多了些往来,我们并无共同语言,也说不上是好友,我们仍然互称老乡,尽管我们在家如同相邻。
我和卫闲思通过一段时间的共事相处,他于我留下的印象是言谈举止有些许与众不同,甚至是有点特殊。他可以若无其事告诉别人他做梦都是在拾到钱,工休时他和别人玩象棋都是显得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一边走子一边哼小调又是连连被人“杀”的惨败。
卫闲思,据说他以前还上过一两年什么大学,也是因为钱,犯科坐牢,几年后刑满释放回家,他就不再读书了,他就外出打工挣钱,娶妻生子,倒也安定了几年。卫闲思毕竟还是读过书的人,终于明白了“挣钱你要走正路”,不能再去犯法坐牢了。后来的一些时间,妻子在家照看孩子,卫闲思在外东西南北的闯荡,可几年弹指一挥过,他的发财梦依旧两茫茫!
卫闲思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有过的一两年大学生活的“辉煌”经历,使得他在外做事就有些故露清高,还有些瞧不起别人,总感觉自己怀才不遇,被大材小用了。似乎从车间主任到厂长都没他有学问智商也比他差多了。因为是老乡是近邻,我曾好心的劝他:安心做事吧!不要好高骛远,工厂需要的是专业技术人才,你上了一两年大学并不就是一懂百懂,也不一定别人什么都比你差。
终于有一天,他来到我的房间,吞云吐雾好大一会儿才说他要辞工不干了,我问他要辞工的原因,他说在这里做普工是没有出路的,他要去找他理想的工作。接着他又讲述起了主管的能力差劲和他自己的能耐有多大时,我几乎对他深恶痛绝了!我看着他拎着大包消失在繁华的街市中,不知道他要路去何方?
一阵犬吠声打断了我的那些回忆,原来前方就是卫家老院了,也许是一直在想着卫闲思吧?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越过塘堤向这边走了过来。卫家老院中多处都还亮着灯,两栋小楼中间的矮屋子里射出强烈的灯光,并有高大的喝叫声传了出来,那就是卫闲思的家,那应该是卫闲思的声音。
卫家老院的人家大都富裕了吧,原来木质结构的三合院不见了,卫家老院的后裔们一点也不在乎老祖宗留下来的百年老院和院落布局,拆毁了,每一家都各依喜好七零八落的盖起了自己的小楼。唯有正屋还有两间旧式木屋,那就是卫闲思的家。狼犬受制于铁链,虽在抓扑吼叫却任我如入无物之境,直到我轻轻推开了卫闲思家虚掩的房门。
明亮的灯光下,板凳椅子上坐满了七八个人,卫闲思坐在大方桌后面正面向大家疯癫的高谈阔论。他的老婆方琼正弯着腰在给人倒着茶水,她听到了我推门的声音,抬头看见是我,就忙过来招呼我。我在一个人让出的椅子上坐下,刚接过方琼递过来的茶杯,卫闲思就看到了我,他高声的冲着我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我看了卫闲思一眼,并未作答。只见他也并无面目消瘦之类的病态,他还穿着干净的衣服,系着深红色的领带,梳理着整齐的头发,微微发胖的圆脸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显得油晃晃的。他还在冲着我大声的叫喊:“陈建清!你来了好!你来了好啊!你看,他们就是天天晚上来听我讲课的,你以前怎么不来呢?今天晚上你来听我讲两个小时的课,绝对强过你去读几年大学!”在有人不怀好意的几声附和之后,卫闲思又对大家说:“你们看,卫家老院家家盖新楼,我为什么不盖?”有人问:“为什么?”卫闲思就指着那个人说:“你就不知道啊?我这房子可是做文物古迹的,现在全中国像我这样的老房子就只有八家了,八八六十四,到时候啊,我这房子就要值八千八百六十四亿美元了。”卫闲思笑的前翻后仰了。这时又有人不怀好意的大声说:“恐怕值不了那么多喔?”“谁给你说的值不了那么多?!”卫闲思突然显露出愤怒之情,他厉言正色的说:“我这八千八百八十四亿美元是不会少了一分一毫的!谁说的值不了那么多?你去叫他来和我辩论!我卫闲思要是辩论不过他,我这八千八百八十四亿美元就归了他!”卫闲思越说越动怒了,他拿出一张一元纸币,起身斜着身子双手举起像是在给那说“怕是值不了那么多的”那人看。略显激动的说:“你看啊,我这一元就是一万元,一万元,你懂了嘛!你懂了嘛!”卫闲思的威武状可能吓着了那人,他连连应声说:“我懂了,我懂了 。”方琼见卫闲思起身离座直靠近那人,就一把拉住他坐下。那人连呼自己懂了,卫闲思转怒为喜,说:“你懂了嘛!你还是懂了嘛!”卫闲思转身又看了看方琼,说:“就说我这老婆,她也是天底下最好的,我和她都是天上下到凡间的星宿……。”方琼赶紧离开他,卫闲思微微起身离座一把没抓住方琼,就坐回椅子上,继续说:““我这方琼还是……。”
方琼坐在离她丈夫不远的那把竹椅上,她一头长发披散着,端庄的脸如同玉器般的苍白又显露出几分忧郁之情。
就是这个嫁了并不得志的卫闲思为妻的方琼,据说在省外的娘家还十分富有,至于她和卫闲思相爱千里之外还有一段未经证实的传说。说的是他们在南方相爱时,卫闲思给方琼说自己家住四川省“竹桥市”,方琼就拿着一本地图翻来倒去的要找那个地方,卫闲思就说:“你别找了,我们“竹桥市”就一个地级小市,一般的地图上是找不到的。后来方琼跟着卫闲思来到了他的家,才知道卫闲思并不是住在城市里,卫家老院就是他的家,至于卫闲思说的“竹桥市”倒还真有这么个地方,不过那不是“竹桥市”,而是“竹桥寺”,就是卫家老院南边儿不远的一个小土坡的地名。然而,哭笑不得的方琼并不在意卫闲思的谎言,她说不论自己以前是轻信也罢,是糊涂也罢,不论卫闲思是家住“竹桥市”,还是住在小乡村,她嫁的就是卫闲思,还说他和卫闲思相爱时也没见卫闲思有多少钱,她压根都没有贪图跟着卫闲思来享受“竹桥市“的城市生活。她只希望卫闲思务实一点,脚踏实地的做事就行。
“……”
“我有金库嘛,我那金库好大的哟!”卫闲思身子微微后仰,又伸张双臂做了一个表示大的姿势,张口瞪目,其神态着实滑稽可笑。他又坐直了身子,用右手掰着左手指一边数一边对那些人说:“我那金库里有人民币,美元,港币,卢布……。”“那不怕有人去偷啊?”卫闲思“啪”一拍桌子厉声说:“偷?谁敢去偷?他用手一指说话的那个瘦高个,说:“偷?!我那金库里有暗器机关,爆炸系统。”他突然加快了语速一口气说:“还有黄蜂,毒蛇,硫磺火药!你去偷吧?你不要命了?”众人不语。卫闲思又说:“还有,我真真假假七十二座金库,只怕你还没找到真正的金库你就被毒蛇咬死黄蜂刺死,火药烧死了!”
“那你可能比余二毛的钱还要多些吧?”七八个人当中又有人搭上上了话。“余二毛!余二毛还找我贷款呢?”“余二毛还找你贷款?”众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那当然了,那天我路过他家门口,恰逢余二毛跟几个男男女女下了车,看到我就赶忙跟我打招呼,还跟那几个人介绍说我就是我们镇乃至我们县我们这个省的超级亿万富翁!还恭恭敬敬递给我一支烟,说什么时候来找我贷点款。卫闲思扭头看了一眼面带愁容正盯着自己看的方琼,说:“不是方琼和小梅梅硬拉我走了,余二毛说不定还要请我去吃饭呢。”“怕没得那回事喔?”又有人接上了话头。“没得那回事?不信你问方琼,问小梅梅啊。”
“你有那么多钱怎么不把你这木板房拆了建高楼?”卫闲思听了这话又显露出十分的愤怒状,指着那人着急地说:“你才傻呀……你才傻呀!先前给你讲那么久了,你还不明白,我这样的木房子全国就只有八家了,就只有八家了呀!八八六十四,拆了我那八千八百六十四亿万美元怎么办?嗯?怎么办?”那人见卫闲思越说越动怒,又站直了身子想要动的样子,就吓得直摆手,连连说:“那不敢拆,不敢拆!”“就是嘛!我敢拆啊?我敢拆啊?”“不敢拆。”那人又赶忙回了一句。卫闲思这才转怒为喜,坐回了身子,说:“对了喔!这下你懂了嘛!这下你懂了嘛!”“我懂了!”“就是嘛!你这样就聪明了嘛!”卫闲思终于又说又笑了,高兴的就像个孩子。然而,我借着强烈的灯光惊诧的发现,卫闲思的眼角分明淌着泪水。
我真不明白,这些精神正常的人为什么要去逗弄一个精神病人来胡言乱语?难得这些人就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乐趣和刺激么?难到他们劳苦了一天还不累么?亦或累了也只有用这种方式来放松消遣么?还是回家去睡觉吧。可怜卫闲思的妻子方琼,她就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坐在自己患精神病的丈夫身边来听这些人深更半夜到自己家里来逗弄丈夫越发癫狂的胡言乱语。这些人就不曾想一想,如果是你,如果方琼就是你的女儿,别人也这样深更半夜逗留在你家里不走,没完没了的来逗弄你患精神病的丈夫或家人,那你、又亦或是你的女儿又怎么想呢?你或是你的女儿能接受吗?好在方琼并不十分听的懂这里的本地方言,如果不是这样,我想她一定会更加难受的,但是从她那焦虑不安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得出她也至少明白这些人跟卫闲思说的也绝不是什么金玉良言。转眼间,卫闲思又在教训人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听招呼呢?嗯?我还要怎样教你和怎样跟你说呢?你反正就是要顶嘴,你比我卫闲思能干些?你能干些那你就来说嘛!你给我说清楚嘛!我这一块钱是多少分?”卫闲思又扬起手中的一元纸币说:“这一分又是多少?恩?那余二毛为什么见了我必恭必敬的?还给我又是递烟又是点火的?嗯?我这卫家老院是今天才修建的吗?是昨天才修建的吗?我问得你哑巴了吧?回答不上来了吧?回答啊?你都气死我了!发点火凶巴巴你几句你几个就安逸了。”他又指了一下坐在最后面的我,说:“你们看,陈建清才最听话,你们听他说话了吗?他有和我顶嘴了吗?
卫闲思突然不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
我站起身,向方琼示意我要离去了。方琼默默无声地跟着我走到了堂屋外的廊下,我停下脚步,想找两句话安慰她。我在灯光下看到她那十分憔悴的面容,心里也觉得有些压抑,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我终于抬起头对她说:“每天给他服两次‘安定’吧,心病还要心来医!你要努力劝劝他。”“我从没嫌弃过他穷,不知他怎么就得了这种病……?”我侧身看方琼,只见他眼圈红红的,我只好对他说:“今后晚上早点休息吧,不要再像今晚这样。”方琼连连点头,已是哭泣难忍,我忙转身走下了台阶。
二零零年八月二十四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