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

以前家里穷，有兄弟姐妹5人，算上他，6个子女，他在家排行第四。

父母亲都是农民，父亲耕地，母亲养家禽，但收成不够家里人吃，一个咸萝卜干，配三天饭。

上过学，初中文凭。

那时，眼看家里负担不起，他决定辍学去打拼，赚钱。

当天夜里，他躺在木头板上，望着天花板，寻思着要做些什么。村里沿海，村民们大多靠海吃饭，他见着村里人做海带的多，于是便决定做海带先，漆黑的屋子里响着兄弟姐妹们的鼾声，他眨了眨眼睛，带着心理的忐忑与兴奋，入睡了，梦里是全家人吃着肉，有说有笑。

老陈行动力很强，说干就干。

跟村里的亲戚学编织海网，下海插木桩，学晒海带，去城里谈买卖。期间手被石子划破过，血在水里流，回来后发烧，迷糊间念叨的都是他的海带，在他心里，那是两个妹妹上学的学费，是哥哥考事业单位的车钱。

有次下着暴雨，要收海带。风大浪大，老陈一不留神，卷进了海里，海里都是漆黑，嘴里呛着海水，很咸，他心想着：这次可能要栽了。脑海里满是家人的脸庞，妹妹说考好成绩的笑容，爸妈还在家里等着他吃饭的场景。他拼了命的游，手拼了命的抓，幸亏命大，让他抓住了一个桩子，大口呼吸着，后来到底还是上来了。

他坐在滩涂上，看着海浪，抹着眼泪。

十六岁少年，劫后余生。

后来做了三年海带，听村里人说，外面更有机会赚大钱，于是想去外面闯。

一份行李，几分合同，一个传呼机，19岁那年，就出去谈生意了。

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计划了好多遍的路，还是有走错，他到处问路，打听着目的地，不知道他走错路那会的心，是怎样的悬着。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究还是让他到了目的地，合同谈了下来，有生意了。

那年头比较乱，到处都是扒手，流氓，记得一次下大了大巴，想要掏钱包，一摸裤子口袋，半个钱包露在外面，口袋线被割崩了！他一阵后怕，至此以后，钱包从来都放衣服内袋里，要么裤子前兜。

后面生活有了起色，妹妹们都高中毕业，两个哥哥也成家了，老陈也娶了个老婆，一家人搬进了城。

做了十来年海带，因为利益关系，和朋友闹翻，身体也不如从前。于是拿了积蓄，开了个店，早出晚归，勤勤恳恳，陪人笑脸，委屈吞肚里，三十年来，都是如此。

除了过年休息几天，活的就像个机器人。

孩子们小时候不太懂事，学习不怎样，顽皮，但老陈还是很疼爱他们，吃的用的喜欢的，自己认为最好的，都给他们。

开家长会时，怕孩子没面子，穿上一生也没穿上几次的西装去学校，心里觉得孩子有面子，见到老师满脸笑容，点头是是是，开口多是孩子不懂事，多多老师照顾之类的话，还带着礼物。

50多岁时，老陈生意做亏了，人消瘦了很多，半辈子勤勤恳恳，到退休了也不得停歇。嘴里总对已经成年的孩子们唠叨：做体制工作的好啊！自己开店这没法做，还是有工作的好啊！退休什么都不用做还有退休金。

50多岁，每天半夜熬到四五点回来，白天9点出去工作，一天到晚睡眠不规律，病不敢生，身体不舒服时，自己在那啥担心受怕，也不舍得去检查，只为了多存点钱，多赚点钱。

老陈老了，人越来越热健忘，唠叨越来越多，妻子孩子有时都嫌他话多，什么都管，他大部分不争论，有时候气不过，会抱怨抱怨，显得很没家庭地位，不过他不在意这个。

人老了，胆子小了，有事情会找孩子们商量，孩子们没耐心，时常谈的不如意，往往孤独困难，一个人扛。

老陈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打牌，衣服也舍不得买新的，好的东西都给家里人用，家里人吃，兄弟姐妹吃，自己用旧的，对自己很抠。没什么喜好，但写的一手好字，唯一觉得放松的事情，除了睡觉，应该就是看电视剧了。

老陈看电视剧时很投入，看到精彩地方，会角色代入地喊起来，一惊一乍的，大多是好感慨多多，类似“这人怎么这样？”“呐！我就说这个人是坏人！”“要是他娶了刘英该多好！”“共长党当时太不容易了！”之类的感慨。看的出来他那时候很轻松，很开心。

不过他大多没什么时间看。

日子平平淡淡，困境频频繁繁。

时间真可怕，老陈真的老了，头发白了不少，但还在像年轻人一样干活。

吃饭，配菜吃很少，饭吃较多，偏爱吃鱼和青菜，肉很少吃。

偶尔他还会回忆起年少时候一个咸萝卜干配三天饭的日子，也许，是那时候，养成了不爱吃肉的味口。

老陈很平凡的一个男孩，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中国有很多老陈这样的人，

可我只有一个。

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