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噩梦,醒过来在房间里偷偷哭,感到恐怖和孤单。
害怕下床、害怕开灯,生怕一开灯就暴露了自己,那张床也是危险的,像一艘破船在风浪滔天的海上漂泊。白墙壁上贴着奇怪的脸,墙壁之外灰蒙蒙的世界,处处是敌人,只觉孤立无援。
电话里跟闺蜜讲起梦里的内容,她说:人正啥都不怕,我忽然笑起来。然后她又说:有状况随时打电话,我手机会一直开着的,短短的,心里浸润着湿乎乎的暖。得到很大的安慰,我从不说出来,也难开口说谢谢。在这里,我说了,谢谢你在。
今天一早,她打电话来问:你们新搬的公司在哪个区?下班一起回家吧。我说:好。
到下班时,我又反悔了。因为桶里还有脏衣服要洗,冰箱里还有水果要吃,脏衣服和水果都是妹妹留下的。还要带桌上的台灯,看完椅子上堆的书,用家里的电脑写日记。
如果我要去,是打定主意住很长时间的,我不担心会叨扰她。但我又深深迷恋一个人住的自在感。不论我以何种姿势陷在沙发里,不论我要不要放个屁,都是我愿意的。
她说:你就是太没安全感了。我想问:是吗?那我想要的安全感该从哪里取得呢?说出来的却只一个字:噢,然后说:好嘛。
我常常回避谈论这类的问题,让人生起顾影自怜的悲伤,觉得羞愧和低人一等,所以,最保险的选择是避而不谈,能避则退三舍不止。
昨天下午,送妹妹去火车站,一前一后在天桥下面走,没什么话。我常常对她发脾气,依赖她做很多事情,即便她不情愿,我也照样提要求。到最后那几天,我什么都不说了,能自己做的事就自己解决。可是,她又会主动帮着我分担。
告别的时候,我对她说:我走了,你自己进去,就不陪你排队了。她说:好,你回去吧。
然后,转头走掉。
不迟疑、不回头、不目送、不伤心,也没有舍不得,只是心里空空荡荡无一物。各自有接下来的路走,彼此祝福。
以前我不是这样:会在最后的时间里,声音哽咽,背过身子掉眼泪再转回来笑笑,想要伪装得不易察觉,其实都看见了。会沿着候车室玻璃走,目光对峙,叮嘱或被叮嘱,一路挥着手,为了多看几眼即将与之分别的人。
有些告别太郑重,想起来都是要掉眼泪的:18岁那年夏天去爷爷家过暑假,回老家的时候,爷爷送的。他提前买好零食和水果,带我们转公交车,一起去买水,我忽然看见他苍老了。爷爷也好像从未年轻过。他工作证上印着的那张英气蓬勃的脸,仿佛是另一个人的。
我没见过爷爷年轻时的模样,都是听来的:他翻山越岭去县城念中学,背着红薯和大米。在工作单位,行事雷厉风行,写稿很快,有几篇人物稿在当地还引起很大轰动。本业会计,文娱样样都来,一个人顶好几个人使。现在养蜂,偶尔拉二胡,耳朵听不见。
他挥着沉重而古旧的手跟我们说再见,鼻子红红的,太阳光停在银白头发上,身体势单力薄让人心疼。那样的告别,像是粘滞的墨,太过浓烈,有些化不开。
妹妹刚走的晚上,我就做了可怖的噩梦,我在心里大概很依赖她吧。我想了一下,胆敢不管不顾地麻烦一些人,是因为与他们彼此亲密。
我忽然明白:所谓安全感,是你想要和敢于麻烦的人就在你身边,并且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2016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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