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不敢相信她是个病人，穿着一身蓝色裙子的她，笑靥如花，大大方方地问我，“你就是摄影师么？”我说是，她说，“要把我拍的美一些，我还没拍过自己一个人的照片。”那天是2015年1月15号，我认识了个姑娘，叫岚岚。
我能看到她不时的皱眉，我也听看到她偶尔咳嗽，但是在我按下快门的时候，她永远是笑靥如花。最后一张照片，她躺在雪地上，头发散开，像雪地上一朵神秘妖艳的花朵，我在她的上方拍下这张照片之后，竟然愣了很久，美的，让我失神。
她没起来，相机扔在了地上，我抱着她向她父亲的方向疯跑，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不知道，脑子一片空白。
02
晚上翻看白天的照片，反复的看着，盯着最后一张照片愣神。师父拿着两瓶啤酒坐在我身边，我们都喝着啤酒没说话。过了半饷，师父说，片子先别修了，你去缓缓，她没事，就是得休息两天，过两天再拍。
我一个人打车到了后海酒吧，一个人坐在窗边，一个三十多岁的民谣人在唱《南山南》，“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我的脑海里猛然想起了最后一张照片，岚岚妖艳的头发和闭上的双眼。
干了杯中酒，我回到了电脑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一张接一张的修片，修到了趴在电脑前睡着，睡梦里，好像有一个，看不清的姑娘。
03
今天拍摄的地点是咖啡馆，她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外面寒冷的环境了，我问她喝什么，她说，我想喝玛奇朵，我喜欢上面的那层奶泡。旁边的随行医生听到，严令禁止她喝咖啡。她撅了撅嘴，我就喜欢那层奶泡。我说，那我来喝咖啡吧。
她小心的舔着最上面的那层奶泡，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兽，欣喜而又骄傲，发现我在拍她的时候，做出了一个很生气的表情，“不许偷拍我！”“这也是今天的拍摄内容。”“真的假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你有女朋友么？”
“没有诶。”
“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你没有过男朋友？”
“没有啊，一直都是一个人啊，一个人也挺好的。”
“一个人，一人，这名字不错，正好我缺个艺名。”
“那你以后就叫一人吧。”
室内拍摄事儿很多，但是今天没有助理，没有打光板，没有她的父亲，也没有师父，随行医生也在外面等待，有的只有我和她，还有我的相机。今天我拍的很快，快门几乎没有停，无论她在做什么，我都在拍。最后，时间到了她要回去了，“原来你就喜欢偷拍。”她笑靥如花，“明天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就说是要晚上拍照，不然爸爸不让我出来。”
“行。”
04
电影还是没看上，照片也没有办法继续拍了，当天晚上，她因为病情恶化，进了特护病房，师父说，情况可能不是太好。
晚上翻看照片，反复的看着，盯着每一张照片愣神，这次师父没来，我自己一个人喝着啤酒，没说话。
我去看她，她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连生气的模样都已经做不出来了。
“我是不是变丑了。”
“你很美啊。”
“真的假的？”
“比珍珠还真。”
“春天的时候你能来么？其实我不喜欢冬天，我想在春天的时候拍一套照片。”
“来。”
“真的假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
“那说好了，骗人是小狗。”
“嗯，骗人是小狗。”
“其实我还去很多地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等你去了那么多地方，你有个随行摄影师。”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点了一根烟，想靠用力，不让自己那么狼狈。师父拍了拍我的肩，没说话。我打定主意，春天，只要花开，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来。
05
我每年清明都会回家，看看已故的亲人还有一个朋友。
我一个人在桥边散步，看着已经开了的花，心里却想着，花为什么没开？
为什么他妈的，没开。
虽然，那个朋友我只见过两面，虽然那个朋友，不在家，但我想，北海在我心里。
06
2015年1月12号，我和师父还有老八，到了北京，师父说，今天带你见一个人，这套照片由你来拍，做好心理准备。
2015年1月15号，我认识了个姑娘，叫岚岚。
那个四十多人士的岁典型成功男人，一身西装革履，说起她的女儿的时候，却红了眼睛。
“淋巴癌，刚刚诊断出来，她才21，她才考上她最想上的大学。”
“她想拍一套她最美的照片。”
“她很努力，从来都不哭，总是笑着。”
2015年3月19号，我接到一个电话，听到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她走了，她走之前还说，春天的照片还没拍。”
07
南风喃，北海北，北海有墓碑。
你好，我是摄影师，李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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