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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望见老轻工业局大院门口,何老师举手加额,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徐伊莎脑子里倏然一转,闪身隐去,偷袭一般地潜行而近,悄悄绕至何老师背后,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拍,吃吃而笑,说:“何老师你好像没有必要弄得这样隆重吧,还劳动你老人家的尊驾,亲自跑到大院门口来迎接我了。”
何老师却没有句好话,板着张脸说:“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说你有多磨蹭,从卫校到这里才多远的一点路程?你竟走了这么久的时间,你是骑着蜗牛来的?你要是再晚点不来,莫说是这个大院门口了,我恐怕都得到卫校里面去迎接你了。”徐伊莎说:“你莫要冤枉我,人家哪里有磨蹭了?我可是挂下话筒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的。”
进得屋内,徐伊莎问:“我爸呢,又没有在家里?”何老师说:“他嘛,当然是出去下象棋去了,现在除了下象棋,你还能够指望他去干别的什么正经事?这才是什么时辰,你想他就回来了,呆家里了?”按开落地式风扇,徐伊莎取下坤包往茶几上一扔,在沙发上斜斜歪歪地坐下,抬头眨巴眨巴着眼睛瞅着她的母亲,却是不开声。何老师被她瞅得在她一旁也落了座,说:“鬼丫头,你这般瞅什么瞅,不认得你老娘我了是不是?”
徐伊莎偏着脸庞,依然只是那样眨巴眨巴着眼睛地瞅着她,依然不开声。何老师就按耐不住了。未说事,她先将王建群王主任赞口不绝极力地夸了一遍。徐伊莎不觉顿时起了敏感。怎么个情况?好生生的怎么就扯到王建群头上去了呢?一个平时与他们家并无几多过从的人,这下子又能有他王建群的什么事情了呢?莫不是他突然关心起来她徐伊莎的个人大事,想给她当一当红娘,向何老师介绍了一个在他们看来更胜过于行的什么优质男?徐伊莎不露声色说:“你把我叫过来,应该不会是为了来听你夸王叔叔的吧?”
何老师这才告诉她,她给王建群打了个电话请他帮忙,他已经答复她了,让于行下个星期一便只管抖擞精神去某委辖下的橙监队报名上班就是了。憋了好一阵子,徐伊莎才很是表情严肃地说:“何老师你可是答应过我,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我有充分的自由和自主,你不会强加干涉的,现在你却给我来上这么一出,又是几个意思?还是忍不住要插上一手?”
何老师做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骂道:“徐伊莎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不好?我这叫做强加干涉吗?我这是给你们支持,给你们扶上一把,给你们创造条件,你知道不知道?都说养个儿子不如养个女儿,是因为养女儿更能够体谅做父母的一片苦心,可是你看你,我这养的是怎样没心没肺没肝没肠的女儿呀!”徐伊莎涎皮赖脸地笑道:“幸好你还生了我哥,不然这亏你可就吃得太大了。”
何老师说:”你平心而论,在你与你的那个小于的事情上,我可曾有多说过你们半个字了吗?你还不够充分的自由和自主?我不知道你到底还要自由和自主到哪里去。可是我的傻女儿,我毕竟是你的母亲,在你谈婚论嫁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上,我能够撒手不管毫无作为吗?那我不是失职了?一个做父母亲的失职。我失得起这个职吗?该管的我还是得管,该作为的我还是得作为,我可不想你将来因为我现在的不管不作为而埋怨我,也不想我自己将来因此而后悔不及。“
徐伊莎挪近过去,在母亲的后背上轻轻地又捶又按,陪笑般地说:”你真把我徐伊莎当没心没肺没肝没肠的人来着?确实,你是没有对我们的事情多说了半个字,这一点我是非常感动和感激的。不一定是每个女儿都会有我这样的好福气,能够遇上像你这样宽宏通达有容有纳的好母亲的。还有你的那一片苦心,其实,我也大致能够体会得到。不过,问题是,关心则乱,你想一想,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的关心了呢?“
何老师说:“我没有乱呀,一点也没有乱呀。我觉得我清醒和明智得很,我觉得我是在做一件非常重要和非常对的事情,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这件事情对那什么于行来说,它无疑是解决了他目下最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对你徐伊莎来说,它又无疑还具有其更深远的意义。”徐伊莎不以为然地说:“你给说说那是什么样的深远的意义呢?我听得都有些茫然了,何老师你不会是忽悠我吧?”
何老师说:“我忽悠你个脑壳!我有这么闲撑得发慌,没得什么事情做了却来忽悠你徐伊莎?到底有什么深远的意义,你自己去用心地领会,你只要不是一个榆木疙瘩,应该就不难领会得出来。”徐伊莎略略带着点揶揄般地说:“我还是算了,意义太深远了,我怕我一时半会也领会不了。”何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说你是个榆木疙瘩,你还真是个榆木疙瘩,洋里五成的好像还行,正儿八经的却无有一得,你说你这都是随了谁去呢?”
何老师将意义何在耐心地深入浅出地讲与她听了,徐伊莎觉得她所讲的也并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也确实是难为了她做母亲的一片苦心了。那什么所谓的深远的意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难以领会得了的,其实,不用母亲讲出来,她似乎也早已经品得个七七八八的了,只是她好像又不愿意往那上面去多想,不屑于往那上面去多想。
这个世上,自有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来点小心机,这点心机若然是与人有碍,当然是要不得的,若然与人无妨,好像也无可厚非。也自有人不喜欢这点小心机,不屑于这点小心机。并不是因为他比别人就如何的没有,也不是因为他比别人就如何的不懂,而只是他因为不喜欢,不屑于,一想到心机这样的字眼,他的心里就会难以泰然。
做为女儿,徐伊莎自然知道何老师好像向来也并不是一个多有小心机的人。或许这回是有那么一些超常发挥了?虽然,母亲的这点小心机对于行并无妨碍,却还是让徐伊莎的心里很是有那么一点不太泰然。像男女感情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越单纯越少参杂越好,耍了心机,哪怕是极小的一点心机,也难免会让它一想来就总好像是有点变了味的。对于母亲的所谓的那些个深远的意义,徐伊莎自然是不太敢十分苟同。
捋了捋头绪,徐伊莎说:“我觉得吧,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们商量一下,问问我们的意见呢?”何老师大约也觉得稍稍有一点点欠妥吧,塞了一下才说:“我这不是找你过来商量了么?”徐伊莎很是无语地说:“事情你都已经弄成这个样子了,这时候才找我过来商量,你这还给我们留有了商量的余地么?你这分明就是先斩后奏嘛。”何老师不爱听了,说:“听这话的意思,我这事办的,你不但不领我的情,反而还落得个了你的不满意,落得个了你的埋怨了?”
徐伊莎话赶话地应道:“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我这也不是埋怨,我也当然知道你完全是为了我们好,我就算是有一点没心没肺没肝没肠的吧,但也决不至于就到了连这个都不知道了的程度。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先跟我们商量一下。我是你的女儿,无论你老人家怎么做,怎么安排,我这里都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可是,人家于行,他才来过我们家一次,你老人家便给他来上这么一份惊喜,我担心他犯起犟来,不领你的情,拗着不肯吃这一套,到时候,势必就会难得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吧?”
何老师的背身一摆,将徐伊莎在她背的手摆了开去,说:“他会不乐意?他应该是没有理由不乐意吧?这样的好事情,好比是天上掉元宝砸到他的脚上了,我想他偷着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乐意?退一步再说了,万一他冥顽不化,不识好歹,你就束手无策了?你就不知道好好地开导开导他,让他言听计从?”徐伊莎强自笑了笑,说:“我当然可以和他好好的说一说这件事,如果他乐意也就没什么说的了,如果他执意不从,我只怕也拿他奈何不了,这事好像也使不了强蛮的。”
何老师摇了摇头,说:“瞧瞧你的那点出息。有一点我现在得跟你说清楚,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你是可以最大限度的自由和自主,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还是希望,你至少得给我找一个有一份相对来说比较固定稳妥的工作和收入的男友。我的这个要求不算苛刻吧?我对你们也只有这么一个要求。这是我给你们最低的底线了。我不管他是否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有才,他再有才也还是不如有一份固定稳妥的工作和收入来得实在。再怎么样,我总不能让人家说我家的女儿嫁给了一个下岗职工。”
徐伊莎听得有点烦躁了,陡然地提高了声调说:“何老师你别跟我什么下岗职工不下岗职工的好么?你那里都有几个意思呢?下岗职工他又怎么样了?是的,他于行是一名下岗职工不假,可是这中间,又有他本人的什么错来着呢?况且,人家也不必指望着谁,只凭着自己的才华和勤奋,比起我们这些所谓的有一份固定的正式的工作和稳靠的收入的一般人来说,还要活得更为体面和滋润,更为潇洒快活逍遥自在,更值得羡慕,更值得骄傲。“
何老师一下子仿佛被女儿唬住了,待缓过神来,才不甘示弱般地说:“你跟我急什么急?我怎么就说不得那四个字了?我便说了你又待把我怎么样呢?你这正是典型的女大生外心呀,你跟他于行这才哪里到哪里呢?便学会这般地护着他了,我都养了你二十好几年吧,居然就已经远远比不得他。这往后,你的心里又还能够有多少的空角来装得下我们两个做父母的?”末了,还没有忘记又再给补上一刀,“你自己也觉得那四个字听起来不是那么很舒服,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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