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酒醉的红玫瑰(十五)

酒醉的红玫瑰(十五)

作者: 莞尔容 | 来源:发表于2018-11-24 09:56 被阅读870次

小说连载

挤过掎裳连袂人如山海嘈杂喧嚣的东门口农贸市场,于行和小姜来到了兰都大酒店旁边的工商局联合幼儿园。小姜的手里,提拎着好几种小孩子吃的零食。

于行的儿子钧钧,就在这家幼儿园里的大班上学。是新来这里做园长的刘丽云老师,前两天才告诉他知道的。刘丽云是于行一个写诗写得很好的高中同学刘凌云的妹妹。在于行那么多的同学当中,写得一手好诗的,刘凌云是除此别无的一个。刘凌云考取研究生离开兰城去往北京深造之前,委身在龚家祠堂中学做语文老师。刘丽云那时好像还在兰城十中读书。那时候,但凡家里面弄得个把像样一点的好菜,刘凌云便常常会骑个自行车跑到于行家里,拉了他去他家里一起喝个小酒。刘凌云的父亲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血酱鸭和米粉蒸鹅,迄今为止,于行吃到过的最好的血酱鸭和米粉蒸鹅的味道,就是在刘凌云家里吃过的。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吧唧吧唧一下嘴巴。

那天下午,刘丽云登门而来。虽然,他倒是曾经去过她的家里有无数次,但是,她到他的家里来,这却还是第一次。平常,两个人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也没有什么联系。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在街头碰见了,也不过是随随便便的打上一个招呼,就会匆匆地别过,各归各路了的。所以,刘丽云的不期而至,不能不让于行深感意外,不知道她所为何事。“蛮厉害哦,你都没有来过一次,又是怎么能够找得到我家里的?”于行似乎很是有些奇怪的问道。刘丽云的头一昂,嘚瑟的笑道,“切!我的老哥哥,瞧你这话说的,你也太小看你刘家小妹子了吧?不是俗话说,南京城里都找能得到无名氏的么?在我们这个巴掌大的兰城,我还能找不到你大名鼎鼎的于大才子家在何处?”

刘丽云此次登门造访,不为任何别的,就只为前来告诉他于行,他的儿子,现在就在她们幼儿园里的大班上学。他是不是有意前往探看探看呢?虽然,幼儿园实行的是规范化的全封闭式的管理,但是,如果他于行有意前往探看的话,她便会在幼儿园里等着接应他,并且可以内通外合的为他提供她所能提供的最大方便。于行笑道,“仗义倒是蛮仗义的,但是,你个傻妹子,你这才做了几天园长?屁股都还没有把椅子坐暖呢,便弄起了假公济私的这一套,还内通什么外合,你一小丫头片子能不能稍微安生点儿,悠着点儿呢?”刘丽云很是不以为然,扬了扬脸,轻轻巧巧的说,“你说的未免也太严重了,就这点事儿,它也能叫做假公济私?再者说,非要给本姑娘叩上一顶假公济私的大帽子吧,我也无所谓的,大不了最多不过是不当这个孩子王也就是了,跟你这么说吧,我还正巴不得叫他们给我另外安排一个什么好地儿呢。”

于行以长者的姿态说教道,“好了好了,算你牛。说实在的,你的义薄云天呢,我的确已经是真心的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了,但是,我还是得给你说,一件事情,既然你已经干上了它,是不是就可以稍微有耐性一点,先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好好的坚持坚持再说呢?”刘丽云冲他一呲牙,嘿嘿嘿的笑道,“好了好了,谨遵兄长的教诲还不行么?但是,我也就跟你这儿随口说着好玩而已,哪里真的就敢朝三暮四的去想别人能给另外安排一个什么好地儿?最多也就发是个牢骚罢了。难道就连跟自家老哥发个牢骚都不行了么?”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见你家钧钧了?”嚼一口于行替她削了果皮的雪梨,刘丽云也就是那么随口而问。于行似乎是很费劲的笑了一笑,默然不语,只见他脸色随之陡然的黯淡了下来,凄凄恻恻的样子,紧接着,眼睛里开始红红的,好像都有了隐隐的泪光,说不出的令人哀怜。不承想,她也就这么随口的一问,他却会有了这样反常激烈的反应,刘丽云歉意满怀的说,“实在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冒冒失失惯了,说话都不带怎么过脑子的。”于行却又无比刚强的淡然一笑,极力的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你这说的哪里话呢,你这问的也没有什么不该的呀,你这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难道你觉得我这么一个大男人,会有那么矫情,都会经不起你这么轻轻的一问了?”

略略的算一算,至少已经有三年,于行没有见过他的儿子钧钧了。

离婚的时候,钧钧尚未足岁。孩子的抚养权协议给了他的妈妈萧媛媛。知道儿子离婚这回已经是势成必然,回天乏术,于行的母亲这回倒也没有说别的多话,只是反反复复的苦苦相教,无论如何,人比什么都重要,要求于行无论如何也要抓住钧钧的抚养权,并表示,愿意举合家之力帮助他给予萧媛媛一定的经济方面的补偿,哪怕是去借贷,也在所不惜,决不犹豫。在关键时刻所,母亲所表现出来的果断、睿智以及大气,得到了远在外省的钧钧的大姑的大加赞许和不打折扣的坚决支持。一向强势的大姑,甚至还慷慨激昂的拍板表明了态度,除了于行付给萧媛媛的所有补偿可以由她这个做姐姐的一力地承担,还有就是,侄儿往后的抚养也可以由她这个做大姑的来一力地负责到底。

然而,关于抚养权,事到关键时刻,于行却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实质性的争取。他不听劝阻,固执己见,自做主张,一意孤行,轻易的无条件的就做出了放弃,拱手相让。只气得他的老娘老泪纵横,几欲昏厥。萧媛媛这边也是的,除了孩子的抚养权,她也就别无所求。于行也知道这一条,她是铁了心不容商量的,这不是个补偿不补偿的问题。他不仅能够理解她做为一个母亲的全部感受,而且对此也深为赞赏。这个抚养权,他这边也想要,她那边也想要,这就不可避免的要起了争执了。如果争执相持不下,那么,就只有诉诸于官司。但是,诉诸官司,这是他于行无论如何也不愿走到的那一步。这段短暂的失败的婚姻,给予彼此带来的伤害已然不堪承受,如若再来一场兵戎相见的官司,无疑就更是雪上加霜,何异于再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涂擦一把盐?还有就是孩子,父母的离异,给孩子带来的伤害已然是不可估量,倘若双方又还拿这个可怜的无辜的尚未学会走稳路的孩子争来斗去,闹上法庭,弄得个三天不休四日不了的,做为父母,岂非就是更加的罪孽深重愧对孩子了吗?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有首歌叫什么来着?有一句就是这么唱的。对这么一句,于行倒好像是领会得再也透彻不过了,他做的也绝对是丝毫的不差。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放弃和退让,成全萧媛媛而辜负自己母亲和大姐的期待,这是不是也可以算做是,他于行为她萧媛媛和自己的儿子尽到了一次,他所能够尽到的最深沉的一片苦心了呢?而这片苦心,萧媛媛只怕却是未必就能够明白和体会得了的。爱一旦失去,一切皆会随之而失去,不复存留。在她萧媛媛的怨恨和仇视的眼睛里,或许,他于行的浑身上下,早就已经只剩下十足的恶和丑,而决然不可能还会存在有什么善良和美好了吧?

多年后,于行八十二岁的老母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奄奄一息。于行每每紧紧的长时间的攥着老人的手不放,好像生怕他一放开母亲的手,她就会被别的什么人无情地拽走了去,他就会再也拉不着她了似的。在撒手人寰之前的头一天夜里,母亲突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对她年将半百的儿子说,她好想看一眼她的孙子钧钧,现在到底已经长成个什么样子了。顿时之间,于行的两行泪水稀里哗啦的就流了下来,纵横满面。弥留之际的奶奶,想看一眼如同失散多年如今业已长大成人了的孙儿,而做为儿子,他于行自认为也算得是很有一些孝心的了,但是,他却无法了却了老人家即将辞世而去之前的这一点点心愿,他这又该是有多大的不孝啊!

在离婚前的好几月,萧媛媛就已经搬回娘家住下了的,离婚后,不用说,当然也就是一如既往的在娘家住下了。在刚刚离婚后的那么一段时期,有那么几次,于行也是断断续续曾经前往城北校场坪的前岳父母里家探看过儿子的。因为感觉严重的不受待见,每次在去之前,他都会在去与不去之间无比的纠结。而探看罢归去,也无不是倍觉受伤和屈辱。而且,愈靠后来的那三两次,他的这种受伤感和屈辱感就愈发的强烈。或许只是因为,一个穷途潦倒,靠山山崩、靠水水流的人,他的内心深处,自然而然会比别人格外的敏感和脆弱也不一定吧?

最后一次去往萧家探视,萧媛媛和钧钧都外出了没有在家,是钧钧的外婆接待了于行。钧钧外婆退休前是某乡政府的一名专门负责计划生育的干部。对于女儿和这个徒有其表百无一用而又自命不凡的于姓男子的婚姻,这位脾气不能不说有着那么点乖张而又不能不说颇有着那么几分势利眼的老太太,从来就没有看好过。他们的婚姻短暂而失败,一切似乎早就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了。她语重心长的娓娓而道,给前女婿来了一番高屋建瓴的点拨,于行立时幡然而悟,一下子又明白了之前都没有去想过的许多道理,从此以后他便痛下决心,再也没有踏进过她的家门。

工商局联合幼儿园是一座比较规范化且具有相当规模的公办大型幼儿园,犹胜曾经一家独大的县立幼儿园。各种基础设施也是非常的齐备和上档次,则尤其是其他别的大大小小的幼儿所不能相比的了。刘丽云亲自打开侧门,相迎于行和小姜进去。于行将小姜与刘丽云互相做了下介绍。“当年的小丫头片子,一晃就大学毕业了,一晃就又参加工作了,如今更是做了领导,已经是威风凛凛的一园之长了。”于行半开玩笑道。刘丽云好像十分的不满,冷冷的轻哼了一声,翘着嘴巴说,“是不是在你于行的眼睛里,一直还把我当做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呢?你是我的老哥,我嘛,确实是比你年小,但是,”她移步到小姜跟前,圈拉着小姜的手臂,极其亲昵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我比你家这位小姜妹妹,总还是要大上个那么几岁的吧?”她没有说错。于行呲牙而笑,顾左右而言他。

在回家的路上,坐在吱吱呀呀不停作响的三轮脚踏车里,小姜憋不住突然对他说,“于行呀于行,你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你家的那个刘丽云老师,她有点儿喜欢你?”于行仿佛是吃了不少的一惊,愣了愣,才虎着张脸,恶声恶气的说,“切!你瞎扯个什么犊子呢?没听见人家一口一个老哥的叫我么?我是他哥哥的同学,她这也能叫做喜欢吗?我们这最多不过是兄妹之间的亲情而已,你不要不管她是什么人,就都敢邪邪歪歪污七八糟的往那种破事儿上面去胡乱揣度。”见他这么说,小姜本来是多有不服,但是也终于只是意味深长的浅浅一笑,就不再多与他说什么了。

刘丽云老师领着于行他们,找到钧钧的班主任方晓芳老师,简短的交代几句,就让方老师将钧钧喊出了教室。方老师将钧钧带到于行面前,交到他的手里。就在方老师喊钧钧出来的时候,于行才知道,他的儿子钧钧已经不叫于钧了,已经改名换姓叫做萧不悔了。虽然,他知道以萧媛媛的个性,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事情,但是,乍一得知她背着他,未经商量就将他的儿子改了名换了性,依然让他觉着人性的自私和险恶,在她那里的显露,是不是已经有那么一点点超乎了平常之人的水准了呢?他于行纵然是有错在先,她这样对待于他,是不是她也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够厚道呢?于行的心底里一时五味杂呈。不过,改名叫做不悔,又让他想入非非。应该没有几个人不会知道,金大侠的《倚天屠龙记》里有个杨不悔吧?他儿子的这个不悔和杨不悔的那个不悔,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相似之处?是不是她萧媛媛对他于行,也像纪晓芙对光明左使杨逍,像她对她和杨逍的过往的一切的那样,也有那么一点点不怨不悔的意思?不过,他这样想的时候,其实,他的心里又是十分的清楚,自己是有那么一些近乎可笑的想得太多了。

父子相见,一把抱起儿子,大脸紧紧贴上小稚脸的那一刻,于行的眼眶里顿时就有点湿润了。 虽然,三年多的时间,儿子的变化已经完全不是当初一岁多点的模样了,但是,他一眼瞧见他,马上就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就是他的钧钧了。在于行的相册里,还保留着他自己四五岁时的黑白照片,跟眼前的钧钧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套出来的,几无二致。刚才,如果刘丽云老师没有把他从教学里领出来,就算他还待在几十个同龄孩子的中间,让他于行去认,他绝对也一定能一眼就把他的钧钧认出来的。在于行怀抱里的钧钧,没有任何的惊惧不安和抵触不适的。大概所谓的人亲骨头香,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要莫就是,他一岁多点的时候,于行去看过他的那么些次,父亲的模样那时便深深的烙印在了他那幼小的心底里,虽然,已经是时隔三年多之久,但是,他却还能好好的清晰的记得,见了面便自然而然的就认得了?

当于行告诉钧钧,自己就是他的爸爸,让他叫他一声,钧钧竟以审视的光瞅了他有那么一小会,仿佛是再次进行确认似的,然后才字正腔圆的叫了他一声,“爸爸。”活了三十余年的于行,这是第一次被字正腔圆的喊了一声爸爸。他记得钧钧学话好像是比较迟缓的,三年多以前,他是否已经学会喊过萧媛媛妈妈,于行不记得了,可是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钧钧那会儿是尚不曾学会喊过他爸爸的。现在,他终于开口喊他了。他哎哎哎的连声不迭的答应着,再次猛烈的亲吻着儿子那娇嫩的脸蛋,激动得已经完全忘乎所以。

刘丽云代于行和班主任老师谈妥,行方便让做父亲的带孩子外出一下,并约定好了返园的时间。园长亲自出马,班主任老师自然是就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于行就抱着谦谦,和小姜一起,出了幼儿园,望东面而去。三个人也没有走上多大一会,就来到了东姊妹塔脚下的那段兰水河边,此处离幼儿园也不过是三百米左右的路程。

那时候,从玉带桥以下到兰城师范学校那段的兰水河边,除了河边丰茂的草地,岸上更有大片的田野。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像水南桥以南一样,这里的田野里,也是大片大片的金灿灿的油菜花。 草地与田野之间,有一条沿河蜿蜒延伸,不知道到底有多遥远的可以供两匹马并驾而驰的堤岸路。堤岸路的两边,杨柳相夹。这样的堤岸路,你若是想起王昌龄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两句,恍恍惚惚的,你或许还能够依稀看得见,不知何年何月的一对年轻的离人,曾经在这里含泪作别?浅水处,还或疏或密的长着各种不知名的杂树,有的甚至都不知深浅的扎根到河床的深处去了的。

晴朗的夜空下,这里曾经是天然的情人们幽会的最好的浪漫场所,胜过后来兰城建成的所有人工公园不知多少倍!于行和钧钧的妈妈,也曾经在这里幽会过的。在那个废弃的系船的青石墩边上,有一块四五个平米的小小水泥地。两个人曾经就在那里,背靠着青石墩向水相拥而坐,一整夜一整夜的看星星,等流星划过天际好许下心愿,一整夜一整夜有话没话的想到哪里就聊到哪里。毫无倦意。直至红红的太阳从辽远的东边地平线上冉冉的升起。可惜的是,好像也就只是仅仅在没有过几年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辆标志着某某株式会社的大型挖掘机,轰隆轰隆势不可挡的开了进来,迅速的轻而易举的就将这里的一切捣毁殆尽了。也像水南桥以南一样,一幢一幢拥挤得喘不过气来的高高低低的楼房随之在这里拔地而起。现在的兰城人,你想看个油菜花开,都得驱个车子像一只一只无头苍蝇一般的,远距离四处奔寻。想想岂不令人唏嘘不已?

这是一个太阳很好的春夏之交的上午,阳光温暖和煦,充满了融融的惬意。光线透过杨柳树的枝叶,在坑洼不平的堤岸路上,织下斑驳的花纹。柔柔的微风从对岸一望无垠的碧绿的稻田那头远远的吹过来,越过堤岸,越过宽阔的河面,夹携着淡淡的青草、禾苗和树叶的气息,湿润而清新。而这边的油菜花的花海,虽然是逆风方向的,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浓浓淡淡的香气,烟雾一般氤氲在整个堤岸的上空,沁入心脾,令人沉醉,几欲不忍呼出。于行和钧钧,还有小姜,大大小小一行三人,在杨柳成荫的堤路上,他们来来回回的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两个大人,比孩子更像孩子的,给孩子表演着他们所能够想得出的各种各样的奇姿趣态,忘情的花样游走。不知名的鸟儿,三五成群在他们的头顶上面,在堤岸路两边的树梢之间,飞过来,飞过去,伴着他们恣情的欢快的笑声,悦耳的啾啾鸣唱着。

直到觉得有点累了,他们才歇了下来。他们就在向河一侧的路边,在一棵高大的枝繁叶茂的柳树下,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草地,小姜像变戏法似的,从她的那么小小的坤包里面,却近乎神奇的拿出一张足够三个人轻松坐上去的色彩鲜艳绚丽的花塑料纸。待小姜在地上铺好塑料纸,三个人便席地而坐。父子两个玩起了用手指捉猪王的游戏。小姜则守在一旁,负责给各种零食剥皮去壳,并抓准时机细心的喂到小家伙的嘴里。当然,时不时的她也会可怜一下大人,也会给于行喂上一那么点点。她这是不是有点像是动物园里的爱心爆棚的饲养员小姐姐呢?于行只有很少的那么一两次才都捉得到儿子做为猪王的中指头,而钧钧,却是每次都能够一捉一个准儿。因为父亲不断的赞赏,小家伙不断的笑到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然后,改换游戏版本,三个人一齐粉墨登场,他们又在堤路上玩起了瞎狼捉羊。瞎狼一角,由钧钧和于行父子两个轮流扮演着。游戏的时候,小姜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小家伙的后面,一者是因为她知道要突出小家伙一号角儿的地位,再者是因为她需要在他的身后小心的保护着他,怕他摔倒或脱离了堤岸路滑入斜坡下面。扮演瞎狼的于行,佯闭着眼睛,伸长着双手,朝着儿子探呀探呀,每每分明只要再往前面伸过去一丝丝,就能够捉住小羊了,可是他的手却总是,伸呀伸呀的再也伸不过去了,捉呀捉呀的捉不到。后来,于行做过好多次相同的梦,梦里也都是这个情境非常清晰而真切的反反复复的重演。在幼儿园里,钧钧和他的小伙伴们也没少玩过这个游戏的。只是,瞎狼通常都会被用丝巾蒙住眼睛的。这里虽然没有丝巾用来蒙住眼睛,钧钧扮演的瞎狼却恪守规则,决不投机取巧偷奸耍滑,两只眼睛自觉的闭得严严实实的,尽最大的努力控制着,不漏出一点点余光。好几次都险些要绊倒在地了,幸亏有小姜在她后面赶紧的扶住。多么实诚的孩子啊!小时候的于行,他是不是也是如此实诚的一个孩子呢?应该多半也是的吧?要不然大家怎么会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既然是旧地重游,于行自然也少不得要率领小姜和钧钧,在他与钧钧妈妈曾经在那里通宵达旦相拥而坐的青石墩边的那块小小水泥地上流连流连了。水泥地上干干净净的,就像有人为了迎接他们的登临,刚刚才在这里仔细打扫过的一样。在晴朗的夜空下,在他和萧媛媛之前,有多少成双成对的男女,曾经像他们一样在这里相拥而坐过?在他和萧媛媛之后,又有多少成双成对的男女,曾经像他们一样的在这里相拥而坐过?而时至今日,还有多少对曾经在这里相拥而坐过的男女,依然相亲相爱不弃不离?又有多少对曾经在这里相拥而坐过的男女,就像他于行和萧媛媛一样,已经分道扬镳遂成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了呢?抚摸着光溜溜的清石墩,于行的心底里,不免暗自生出许多慨叹。

这里已经很是抵近河水。于行精选了好些薄薄的鹅卵石片,在河面上甩漂漂给小姜和钧钧看。他自小就在河边长大,甩漂漂的功夫自非一般,堪称一流。一块石片甩出去,静静的水面上,便总会仿佛有一条长蛇,跳动着,快速的,逶迤不断的,一直游向河的中央,才猛地一头扎入深水里,随之消失,了无踪迹。小姜啧啧称奇,赞叹不已,佩服得不能再佩服了。她也甩了好几次,但哪里能够达得到十之一成这样的水平?实在是望尘莫及。钧钧也甩了几个,不过是扔到河里起个泡泡罢了,他对父亲好生崇拜,便央着让父亲教他。于行捉着儿子的小手,试着教他甩了三两个。好像多少也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成效。好不开心。

刚开始的时候,钧钧只愿他父亲抱他,牵他的手,鬼精鬼精的不让小姜碰他,仿佛对她怀有与生俱来的敌意和戒备。但是,于行不厌其烦地跟他做了细致的统战工作,或许也因为,眼前的这个阳光青春,笑容灿烂而清澈,单纯的美好的年轻女子,和善可亲爱意满怀吧,后来,钧钧也让小姜牵他的小手,让她抱他搂他了。再后来,小家伙和小姜,比之他和他的父亲,甚至都好像还要来得更加的亲昵了。到底是个才四岁多一点点的孩子!于行让儿子叫小姜姐姐。小姜十分的不满,表示强烈的抗议,说,“切,搞错了吧?应该叫阿姨才对的吧?钧钧快莫听你爸爸瞎说。”于行轻轻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尖,鬼笑鬼笑地说,“还是叫姐姐好,你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孩子来着呢。”小姜不要听他的,都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撅着嘴巴说,“你这不是有些太虾扯蛋了吗?把辈分都弄乱了。”

于行便也不跟她多做理论,却把决策权交给孩子,说,“我看这样吧,我们就让钧钧自己来选,他想叫你阿姨呢,就叫阿姨,想叫你姐姐呢,就叫你姐姐。”父亲的话音未落,钧钧便赶紧拉着小姜的手说,“我只要叫你姐姐,我才不要叫阿姨。”果然是父子同心。于行赶忙拍手赞成道,“要得要得的,咱们钧钧就叫她姐姐。”他转而向小姜笑道,“这下你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吧?这可不关我的事了的,你可不能怪我了喽。“小姜好像便也奈何不得,只好自我安慰说,“也行,叫姐姐就叫姐姐啰,其实,叫姐姐我还开心一些,还显年轻呢。哪个人还能傻得不想显个年轻?”却又俯身去拥着孩子,亲了亲他的脸蛋,“总而言之呢,我们钧钧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反正不管怎么叫,阿姨都喜欢。”

这一刻,于行的心里格外的温馨。他所以会带小姜一起来探看他的儿子,除了他想让她来做个伴,有个人陪同着,感觉可能多少会踏实那么一点,之外,他好像也就并没有再想过别的那许多了。但是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却确乎是闪过了这样的一念头了的,若然小姜将来做了钧钧的继母,她毫无疑问一定是会把孩子如同己出而待之的吧?但是,随之他又莫名的轻叹了一声,似有几分惆怅。

时近中午,于行带着小姜和钧钧,就近找了家看起来较为干净整洁的小饭店用了中餐。之后,才如约准时将谦谦送还幼儿园。即将分手之际,父子依依难舍。于行将最后再孩子搂了又搂,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好不容易才含泪将他放了开去。

而小姜与钧钧的惜别,跟于行相比,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是真情的,决然没有任何的虚伪做作,决然没有一丝为了表演给孩子的父亲看的意思。虽然,她从他的母亲口里得知到了,他是离过婚的,但是,尚未曾有谁对她透露过任何口风,他于行还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今天,她见到他了。她总算见到他的这个儿子了。她喜欢上了这个小男孩。不管是爱屋及乌也好,还是钧钧本身的美好让她情难自禁也好,总之,她喜欢上了这个四岁多的孩子。 这么又漂亮又聪明又乖巧懂事的孩子,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呀,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父子两个的相似度又这么高,她看着他,就如同看着小时候的于行。她甚至都想到了将来,她和他在一起了,他们也会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的。不管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一定都会这么可爱的。如果计划生育不是折腾得那么严苛,她都直想生他两个三个四个呢。

虽然有依依难舍的怅惘,但是整个来说,小姜的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甚至是很有那么一些亢奋的。他带她一起来看他的儿子了。他为什么会带她一起来看他的儿子呢?他为什么不带别的谁一起来,而偏偏要带了她一起来看他的儿子呢?像他于行看儿子这样的一种事情,应该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带哪一个人一起来,他也都会无所谓的吧?这是不是就向她释放了这么一个信息,在他于行的心底里,她姜素英是有着别的谁所无法替代的地位的?是不是他于行已经有可能把她当做他的那个谁的谁了来着?甚至,是不是还可以这么说,他和她之间,已经不知不觉的自此发展到了一个新的具有标志性的阶段了?

十四年后,萧不悔同学高中毕业,已经长成一个高大英俊的大小伙子了,他以学霸的高分,轻轻松松的考取了北京一所非常有名的重点大学。在这一年的寒假里,在一个难得的有太阳的上午,萧不悔带着一位叫做秦素英的女同学,来到当年他父亲和小姜曾经带着他来玩耍过的位置。一切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不复有旧时模样。本地最高层最豪华的滨江国际大酒店和一片商业住宅区,圈占了这里几乎所有的的土地。两个年轻人哪里还看得见当年杨柳相夹的堤岸路、大片大片的田野、河边丰茂的草地以及浅水处的疏疏密密的各种杂树?更别说那个光溜溜的青石墩以及它边上的那块小小水泥地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就此打道回转,而是又绕过滨江国际大酒店和商业住宅区,迎着凛冽的河风,一路顺流迤逦而下,走过兰城师范学校的后墙,走过小段的田畔路,走过黄家荡拦河坝,离城便已经有五六里路了,行人渐见稀少。两个人便开始不好好的走路了,他们有时手拉着手,有时搂着肩膀,有时你背着,有时我背着你。在早已经废弃了数十年的渡船口,他们下到一片荒凉的河滩上。萧不悔精选了好些薄薄的鹅卵石片,在河面上甩漂漂给秦素英看。一块石片甩出去,静静的水面上,便总会仿佛有一条长蛇,跳动着,快速的,逶迤不断的,一直游向河的中央,才猛地一头扎入深水里,随之消失了无踪迹。比之他父亲当年甩给他和小姜看的漂漂,也是绝无半点逊色。秦素英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秦素英和小姜,两个女子都叫素英,只不过是姓氏不同而已,而且还不仅如此,她们的身高长相,也是并无太大两样,恍恍惚惚之间,你几乎会分不出个她们谁是谁来着。

(未完待续)

 

相关文章

  • 酒醉的红玫瑰(十五)

    小说连载 挤过掎裳连袂人如山海嘈杂喧嚣的东门口农贸市场,于行和小姜来到了兰都大酒店旁边的工商局联合幼儿园。小姜的手...

  • 酒醉的红玫瑰(二十五)

    (小说连载) 于行却依旧没有放下,死缠烂打的非得让她说说她的那什么弦外之音,也就是,为什么她睡得着他却睡不着,在她...

  • 酒醉的红玫瑰(十二)

    小说连载 于行摊开手,摇了摇头,说,我真心服你了,除了说得一口锐比尖刀的绷子话,绕着圈子骂起人来也是这样的手段高超...

  • 酒醉的红玫瑰(十四)

    小说连载 只所以这么问她,是因为他想起,前天晚上他们回来后,徐伊莎说想喝点酒。好像一者是为了助兴,一者又是为了做贼...

  • 酒醉的红玫瑰(十三)

    小说连载 她觉得他的这个解释倒也并无不通之处。张晓鸣和赵至诚她是都认得的。他们是他于行的两个红卫中学的初中同学。他...

  • 酒醉的红玫瑰(十一)

    小说连载 问,你看见我带她回来了? 小姜诚实的说,看,我倒的确是没有看见。 但是,她听见了。她都亲耳真真切切的听见...

  • 酒醉的红玫瑰(十八)

    小说连载 A城多桥,巴掌大的县城,别的桥且不去算它,光以龙字而名的桥就有九数之多。是故,A城又素有九龙城之美称。 ...

  • 酒醉的红玫瑰(十七)

    小说连载 后来,于行还去老轻工业局徐伊莎的父母那里边献了一回厨艺,做的也是血酱鸭。 徐伊莎的母亲何慧珍,退休之前,...

  • 酒醉的红玫瑰(十九)

    小说连载 正欲抽身离开,却听得忽然有吱的一声,只见北向偏角处的寮房门,轻轻的开了,从容的走出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

  • 酒醉的红玫瑰(三十)

    小说连载 只想一心一意写他的字,卖文为生,暂时还不愿意分心去做别的什么下岗职工再就业的打算。这个理由听起来好像也还...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酒醉的红玫瑰(十五)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paqqq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