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会场里座无虚席，霓虹闪烁、音乐铿锵，舞台上主持人身穿一套白色休闲服，挥舞着手臂上蹿下跳激情演讲，他特有的破锣嗓音居然能在音乐的间隙清晰地把声音传到每个与会人的耳鼓。变换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颜色红黄绿紫不断切换，活脱童话世界里的搞笑小丑。参会的人随着主持人的指挥，起立、就坐、唱歌、喊号子，动作如行云流水，状态如癫似狂。

我坐在角落，热烈的气氛丝毫带动不了我的情绪，我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这是我做销售以来参加的第N次由第三方策划的活动。今天是启动会，所有参与活动的品牌老板和业务必须全部到场。与我而言，活动不活动没有任何意义，我可以让自己始终处于活动状态，但是这与外在加给我的压力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的老板却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模式，他坐在我旁边，双眼放光，脸颊潮红，坐立难安。即使好不容易坐下，双脚也在地面上前后挪动，双手上下揉搓，不时高声回应，惹得第三方的老师经常把目光投向我们这个方向。

电话在口袋里振动，“姐姐，你怎么想的？啥时候来这边上班啊？”微信上是刘霞的信息。她是我老板的竞争对手，一个在建材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存在。应聘到现在这个品牌是因为前老板对我总是疑神疑鬼：产品卖价高了，他说我把客户吓跑了；价格卖低了，他又说我为了提成才故意这样做。一气之下我辞职不干了。正好赶上我现在老板入场，现老板是个建材小白，他还没有被建材圈的乌烟瘴气侵蚀，我在他这里能够完全发挥自己的能力。

刚入职没多久，刘霞就开始不停地找我，希望我去她那里工作。我开始是拒绝的，但是架不住她出的条件越来越高，我就有些心动了。今天是我给她答复的最后期限，没想到联盟活动的启动会定在了今天，忙得我一时半会没有回话给刘霞。

挖人挖到这个份上，不是我有多优秀，而是近两年建材业实在太难招人了。好人不愿意干，孬人干不了；年轻人不愿受这份折磨，年纪大的适应不了形式；长得丑的老板不愿用，样貌出众的公司养不住。结果招个销售比找个媳妇都难。

叮铃铃......我正在微信上措辞回复刘霞，刘霞店里执行经理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我赶紧起身出去接电话。好在我身后就是出去的门，不会太惹人注意。闪身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舞台上第三方老师正在呼叫各品牌老板上台签军令状，老板们鱼贯而出，走向舞台，就在我回头的瞬间，我老板和刘霞也同时回头看我。

刘霞的执行经理代替老板给我开出条件，从底薪到提成，他一再让步。说实话，薪资待遇的确很让我动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愿意放弃现老板而去规模更大，制度更完善的竞品刘霞那里去，最终我回绝了刘霞。挂了电话回来，会场寂静了很多。二十多位老板一字排开站在舞台内侧。这二十多位老板中，我老板和刘霞紧挨着站着，而且两个人居然低声窃窃私语，我心里略过一丝不安。

老板们都已经签好军令状，他们把军令状举过头顶，与坐在台下的员工隔空对话：“军令状已签，任务已领，我们能否完成任务？”员工假装斗志高昂，大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我看了一眼军令状上的任务金额数目，活动二十天，各品牌写的销售额20万的、30万的，还有写50万、100万的，唯有我老板的军令状空白一片，没有销售任务的金额。我满头雾水：什么情况？

轮到我老板了，老板把军令状举过头顶，看着我进来，紧张的面部表情明星放松下来。他举着军令状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支笔。这是让我给自己定任务啊！什么事儿啊，这是！我接过笔，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刘霞，揣度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填上数字。我老板看也没看，直接走上舞台，把军令状亮给给第三方和刘霞。

给刘霞看，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第三方的老师走到台前，伸出手邀请我上台。然后对着台下的所有人说：“今天，借着启动会的机会，我帮着一位老板给他的员工开出薪资条件。”然后引导我和老板站出来，继续说：“刘总（我老板也姓刘）经过多方考察，觉得他的员工不但能力超强，为人的品质也非常优秀。大家也许不知道，刘霞老板和刘总其实是姐弟，只是因为现在员工流动性太强，两位刘总用了点小计谋，令人高兴的是，刘总的员工经受住了考验，所以刘总决定从今天开始，给这位员工重新计算工资。希望大家以此为榜样，不要朝三暮四。”

会场里掌声雷动。

掌声中，我走下舞台，头也不回，穿过过道，直接出了会场，身后的会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