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城 第十二章 故事与母亲与爱情

青春之城 第十二章 故事与母亲与爱情

21

听到我的话，路可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随即盘腿坐了起来，我起身准备开灯却被她严厉地制止了，只好也学着她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和她面对面。路可心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的讲述：“话说，有一个小偷，命唤王小小……”

我立马拍了她一下：“你有病吧，你怎么不说叫王可心？”

路可心哈哈一笑：“因为是我在讲故事！”说罢笑得更加猖狂。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不一会儿就止住了笑声，再次清了清嗓子，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王小小是一个惯偷，白天睡觉，夜晚工作，对于他来说，夜晚就像一个妖娆多姿的女郎，他深深地喜欢着他的工作，也深深地喜欢着无时无刻笼罩在他身上的一袭黑夜。

他像是暗夜里的君王，每当夜深人静，灯火泯灭之际，每当他如鬼魅一般地游荡在夜下空寂的城市之时，每当他站在无数他征服过的房间阳台之上，这种感觉就尤为清晰可见，尤为蚀骨销魂。它就像毒瘾一样，带给王小小惊心动魄的喜悦，使他即使已经偷成了富豪，依然喜欢在每一个有月亮或没有月亮的夜晚，去捕杀他所瞄准的猎物。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夜晚，路灯都灭了，四下里没有一点儿光亮，连月亮都被黑云遮住了容貌。王小小走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巷子很窄，所以他的每一声脚步声都格外悠远绵长，风带着路边的白纸从他身边飘过，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白纸怎么会笑呢？王小小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今天的目标是一座独栋的小公寓，他已经踩过好几次点了，那里面住的是一位得了病的女孩，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威胁，甚至只要他想，他可以做出一些兽性大发的事情来。

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王小小想到待会儿的激情冒险，不由得有些心花怒放，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变快了。脚步声依然悠远绵长，只是由于他走得急，前后的脚步声竟有些重合，像是有两个人在走路似的。王小小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就出了一身冷汗，两个人？真的是两个人，他在这样的脚步声里听到了不属于自己脚下皮鞋发出的声音，那是独属于女子的高跟鞋才会发出的声音。这声音说不出的诡异，王小小觉得今天也许不该来。可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王小小慢慢地放轻了脚步，轻得发不出一丝声响，他想看看这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是高跟鞋的“哒哒”声依然在响，王小小有些慌了，他想拔腿逃跑，但是腿却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根本动不了。这时候月亮探出了一个小脑袋，这黑暗的世界像是被谁推开了门的一角般，一抹光亮迅速驱走了黑暗。

有光总能有些安全感，王小小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却看见地上有一个影子，很长很长的影子正在向他逼近。与此同时，那诡异的脚步声也离他越来越近。王小小感到了一丝绝望，他现在开始痛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犯贱跑出来。这时候他忽然觉得他的腿又属于他自己了，没有多想，他拔腿就跑，他离那栋公寓，也就是他的目标很近。王小小不敢在巷子里多呆，顺势翻进了那栋公寓里头。无意间他瞥了一眼刚才自己走过的小巷，那里空无一人。这确实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夜晚，王小小想。他微微的喘着气，悄悄地摸进了卧室，卧室里没人，王小小松了口气。旋即他又吸了口气，眼睛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不是吗？或许那个女孩就在他身后，或许那个女孩正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王小小想着想着有些头大，他用力的甩了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走，他觉得他太紧张了，什么事情过去了就会变得不真实，王小小现在觉得刚才他一定是幻听，也一定是看错了。有了这样的想法王小小开始激动起来，这是一次酣畅淋漓地冒险，他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压迫着，被幻听而来的虚妄脚步惊吓着，而现在，他将继续他的本职工作，盗窃。这是多么令人难忘和享受的经历啊。他开始翻箱倒柜，这是一个女孩的家，是一个有钱女孩的家，他寻找着，仔细的嗅着，很快，他已经搜刮到了一大堆战利品。王小小兴奋极了，尽管刚才的紧张还未退却，尽管刚才他在翻箱倒柜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窥探着他。

但越是这样，他越兴奋，结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像做了爱似的意犹未尽。但兴奋过后是什么呢？是恐惧，是的，那刚才似乎还缥缈不定的窥视变了，变成了真实的注视。王小小觉得有人在注视自己，空气里似乎还有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黑夜包裹着一切，让王小小的眼睛看得不分明，他隐约觉得有人，但是那东西似乎一闪而逝，待王小小定睛看去，却什么也没有，但是，的确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王小小内心的恐惧急剧攀升，他大喊一声：“是谁？”没人回答他，空气里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两个人的！王小小站不住了，他咽了咽口水，靠着墙壁想摸灯的开关，可是开关竟然不在门口的墙壁上！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恐惧黑夜，现在，他想做的，是尽快逃离这个黑夜的牢笼，今夜，他不再觉得自己是暗夜的君王，他觉得，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王小小慢慢摸进了卫生间，幸好，这一次，他摸到了灯的开关，“啪”的一声，灯开了。橘黄色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整个卫生间变得亮堂堂了，把黑夜隔离在了门外。呼吸声消失了，王小小暗自庆幸，他朝门外看了一眼，真的没人，可是，他没注意到的是，连同另一个人消失的呼吸声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呼吸声！而在光线没有波及的深邃的黑暗里，谁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啪”，灯忽然灭了，像是有人把它关掉了，黑夜再次包裹了周遭。王小小真觉得说不出的诡异，灯怎么自己关了？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有人！那个人躲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窥视着他，恐吓着他！王小小想转过身把灯打开，他首先的动作是抬头。于是一双眼睛很自然的看到了镜子里面的自己，这无边的黑暗里，怎么还能看见自己？王小小忽然感觉浑身黏得要命，原来，不知不觉间，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全身。

他毫无防备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他看到自己的背后凭空出现了一张脸，那是这栋公寓的女主人的脸！病怏怏的，正默默地盯着他。倏的，王小小转头看向自己的背后，什么都没有！冷汗开始不断的留，王小小感觉到了来自空气里虚无的威胁，感觉到了来自内心深处无边的恐惧。但有时候，恐惧又给人以勇气，王小小一咬牙，再次看向了镜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嗯，不对，准确的说除了王小小没有别人了，王小小开始觉得是自己神经绷得太紧了，开始出现幻觉了。但他又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王小小仔细的看，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惊恐的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他明明是睁着眼睛的，为什么，镜子里面的自己是闭着眼睛的呢？王小小努力的睁着眼睛，可是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还是闭着，王小小这时候居然忘了恐惧，他在那样深邃的夜里，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面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面闭着眼睛的自己，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咧嘴一笑，镜子里面的他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王小小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一丝不苟地戳进了自己的一个眼眶里……忽然，一只手慢慢地，轻轻地，一丝不苟地伸向我的右眼。

“啊……”我去，我听得正认真的时候，路可心给我来这一手，当即我下意识地把她的手拍掉，一声惨叫，用手捂住了双眼，耳边还传来路可心放肆地大笑声。

22

我是真被吓到了，这丫头讲故事讲到一半儿忽然给我来这么一手，也怪不得我胆子小，换做是你们大抵也会被吓到。

这时候只听路可心一边笑一边说：“这是夏之宇和我讲的，有一天晚自习他就给我讲这么一个故事，而且他也伸着一只手作势要抠我的眼珠子，当时教室里的灯光还明晃晃的，我都被吓了一大跳。”

我说：“别说那些没用的，接下来呢？把故事讲完啊！”

路可心摊了摊两只小手，说道：“后来啊，夏之宇也没和我讲，我怎么和你讲？”我气不打一处来，感情她讲这么一大堆就是为了吓唬我。我索性再次翻了个身，气呼呼的闭上眼睛睡觉，可是，经她这么一吓，是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这黑黝黝的卧室里像是藏了什么什么东西似的，生怕突然有一只手伸到我的面前来。外面的雨慢慢地变得小了起来，能听到雨打在窗台上细微地声响。路可心大概也睡不着，不一会儿，她又扯了扯我的睡衣。

“干嘛？”我轻轻地问她。

“小小啊，也给我说说你的事啊，我都把我的秘密和你讲了，你也给我讲讲你的事儿啊。”路可心以为我和她一样，有一个不怎么快乐的童年，她大概认为如果我和她讲了我的事儿之后，也会像她在那个软绵绵的夜晚里和我讲了她埋藏多年的秘密后一样，心里会变得轻松许多。

我觉得她实在无聊，但我又确实睡不着，就翻过身来和她说：“可心，我没什么故事可讲的，倒是我妈的故事，我可以和你讲讲的。”

路可心也不挑剔，说了一句洗耳恭听。我将我妈从村子里跑出来之前的事儿和她讲了，接下来就是我妈跑出村子之后的事儿了，这里为了更好的描述，直接以李幸花相称。实际上，头一天夜里，李幸花就悄悄地收拾了东西，打了一个包裹，藏在了床底下。李幸花走的匆忙，又不敢拿家里的钱，身上带的，都是她平时省吃俭用存的一点儿零花钱，她就这样匆匆忙忙地上路了，那时候，镇上还不发达，连到县城的公汽都没有，李幸花整整走了一天，才走到了小县城。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繁华”的地方，一时间，李幸花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她心里盘算着，只要找到一份工作，安安稳稳地赚了钱，如果上天待她尚好，定会赐予她一个梦中的白马王子。

那样的夏日，在小县城的一条街上，就站着这样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给她甜美的笑容镀上了一圈好看的金色花纹，尽管她风尘仆仆，尽管她穿地那样穷酸，可是，她依然那样的美，美得像个小天使。命运是如此的不公啊，它是一把催人泪下的刀，它把希望切割成粉末的样子，风一吹啊，这些微小的粉末，就融化在了空气中。当李幸花带着对生活美好的企盼，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卖皮鞋的小店，辛辛苦苦地干了三个月后，老板就带着所有的家当跑了。李幸花发现的时候，就觉得天都塌了，她辛辛苦苦地干了三个月，老板也没脸没皮地拖欠了三个月的工资。

李幸花觉得真委屈啊，她那么拼命地干了三个月，那么努力地冲着未来微笑着招手，可是现实就这么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真疼啊，李幸花觉得真的疼啊，心都要疼出血来，于是眼泪就被疼得哗哗地往下流。这时秋天已经悠然的走过了一半儿，风吹过来，带着她不曾见过的刺骨寒意，她还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裳，她觉得真冷啊，这样的秋天，怎么就这么冷了呢？李幸花想着这样不着边际的问题蹲了下来，委屈地抹着眼泪。还没等李幸花想着接下来是要回家，还是继续在这座让她伤心的小县城里寻找着未知的未来的时候，陈伟明就出现了。

他那个时候高考失败，正是人生最失意的时候，但是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那天他正在街上闲逛，远远地看见李幸花一个人蹲在街上哭得厉害，赶紧跑过来，想把外套脱下来给李幸花，但是正要动手的时候却猛然发觉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衫。是啊，他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是人生最有朝气的年纪，这样的秋天，对于他来说，一件衬衫就够了。他对李幸花嘘寒问暖，那样软绵绵地带着关怀的声音，是那么好听，又让人觉得那样亲切，李幸花不由得止住了哭。还没有等他们完全熟悉下来，李幸花就跟着这个带给了她些许温暖的男子回了家。

不是她不矜持，在这个她以为天已经塌了的日子，这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子，就像白马王子般的出现了，他比她高，所以，天塌了，还有他。李幸花觉得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上一秒，它带给你无边的绝望，下一秒，它又给你带来温暖的曙光。

她突然觉得，这些带着叶子飞过她身边的风啊，变得暖洋洋的，那残破不堪的叶子，也变得那么顺眼。回到家里，不可避免地，陈伟明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然后搬着一箱行李拉着她搬了出去。陈伟明也觉得奇怪，他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哭得委屈的女孩子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这个女孩真可怜啊，哭得这么凶，一定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情吧，等知道李幸花的经历后，他更觉得这个女孩子可怜，油然而生就有了一种保护欲，他仔细地帮女孩擦拭着泪珠，等把她清理干净之后，又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好看啊。

当他气冲冲地拿着行李箱拉着这个女孩摔门而出的时候，他就觉得他大概是爱上了这个女孩。

他真的高兴，被高考失利打击得一片狼藉的内心又变得清明起来。他由衷地觉得，上天待他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