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是检验男神的唯一标准,安心对此在认同不过了。
小时候看小李飞刀,安心就被泡面头的李寻欢迷的不要不要的。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焦恩俊衣袂飘飘,眼神带电。不过几岁大的小朋友,用短短胖胖的小指头指着电视和妈妈说,以后我也要嫁一个这么好看的人。
再长大一些的安心,在某个晴朗的午后,窝在沙发上看完了日本电影情书,然后深深的爱上了白色窗帘后面若隐若现的柏原崇。阳光有些刺眼,安心跑去爸爸的大书柜的最顶上拿到了那本追忆似水年华。
每一个早熟的姑娘都有一颗浪漫的心,少女安心对白衣少年的爱与日俱增。那个人要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眼神清澈,手指修长……幻想越来越多,直到符合所有人物设定的王老师出现。少女安心没有任何意外的沦陷,一败涂地。
王老师是新来的语文老师,粉笔字写的和他人一样玉树临风。他喜欢穿各种衬衫,格子的、条纹的、蓝色的、灰色的,还有闷骚的粉色的,可是安心最喜欢他穿白色的衬衫。王老师刚刚来的那天,就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然后一向自由散漫的安心飞快的举起了手,自荐当了语文科代表。
王老师刚刚研究生毕业,头一回带班授课,浑身上下还都是满满的学生气,同学们都特别喜欢他。有时候他下班了,还会跑到操场上和男生们一起踢会儿球。他带球跑起来特别帅,女生们的尖叫一直不停。安心也在人群里跟着叫:王老师!王老师!然后再在心里默念一句:我喜欢你。
王老师上课很随性。他总是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小臂,拿着粉笔和书,一边走一边讲。从“长河落日圆”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从“锦瑟无端五十弦”到“梧桐更兼细雨”。王老师最爱古诗词,他说,好多我们不能用言语表达的东西,一句诗就足矣。安心以前最不爱背诗,她觉得那完全是应试教育的败笔。可是王老师说诗很美,所以安心安安心心的背诗: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王老师一直觉得安心是一个特别称职的科代表。作业上交及时,名单整理有序,带领早读从不迟到。而且安心的作文非常好,王老师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小姑娘,逻辑思维清晰,用词准确,而且满篇都洋溢着一股浪漫的感觉。王老师个人非常欣赏这样的文章,有时候甚至觉得55分根本不够用,所以王老师给安心的评语也总是很长很长。而安心,自然是妥帖的珍藏着每一个本子。
其实这种少女的喜欢本来并没有什么,甚至是安心学习和成长的动力。可是安心的妈妈不这样看。妈妈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人,总觉得一切都应该按照条理和规则按部就班的进行。她从来不理解安心写的小情小调,比起那样的抒怀,她更喜欢有理有据的议论文。她也不认为安心的这份喜欢是正常的,她觉得这些都会耽误孩子的成长,应该扼杀在摇篮里。所以安心妈妈在偷看了安心的日记之后,来到了安心的学校,和班主任深谈了一小时,然后安心转了学校。
安心很恨妈妈。她恨妈妈的自作主张,恨妈妈的武断坚决。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没有影响学习,没有耽误课业,甚至,也没有向王老师多说一句我很喜欢你。她把自己所在房间里不出来,整整哭了一天。妈妈气得一直在门口拍着门骂她没出息臭得瑟,最后是安心爸爸把妈妈带回了卧室。
可是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安心最后还是要走出小房间。她换上新的校服,来到了新的学校。新的学校很好,大家都安安静静的,语文老师是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喜欢穿格子裙。她很喜欢安心,她说安心的作文很有灵气,阅读理解的答案也总是和解析本上没差,就是古诗词背的差了一点,十分的填空题能得5分都算多了。
安心似乎长大了很多,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安安静静的看书,做练习册。高考的作文以议论文为主,所以后来安心开始老老实实的一段一段的整理论点论据。偶尔课业太多,望着卷子放空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安爸爸在房门那头对她说的话:爸爸知道你没有错,这件事是妈妈不对。可是我们原谅她好吗?你明白她是为了你好,只是用错了方法。爸爸小时候也有过偷偷喜欢的人,爸爸明白你的感觉。只是你现在还太小了,不如我们也把对王老师的喜欢悄悄放在心里,变成一种动力。等你高考结束了,18岁了,我们再回来找王老师,好不好?
似乎是堵着一口气,安心高考成绩异常优秀,报考的时候,她执意选择了离家很远很远的Z大。安心妈妈不同意,母女俩争执了好久。最后安心大声的吼:难道你又要像以前一样找老师换我的志愿吗?你想要我恨你一辈子吗?妈妈从没见过那么愤怒的安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安心报道的时候是爸爸陪着她去的。上火车的那一刻,妈妈都别扭着没和她说一句话。安心不是不难过,可是咬着牙也要硬撑着。爸爸帮她安排妥帖一切之后,悄悄塞给她一个黄色的钱包。他说,这是临走之前妈妈让他转交的。妈妈好面子,不好意思当面给她。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在教学楼前,安心握着钱包,搂着爸爸泣不成声。
因为学校太远,四年来安心很少回家。毕业之后,安心找了一份北京的工作。首都节奏很快,安心也鲜少和家里联络,有时候爸爸会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工作还怎么样,钱还够不够花。
安心的上司是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斯斯文文的。安心也很喜欢他。那天在天台上,上司倚着栏杆抽烟,天很蓝很蓝,白色的衬衫很亮很亮。他看见安心走过来,高兴的扬了扬手,腕表上的光刺的安心眼睛疼。就是那个瞬间,安心好像看到了小时候悄悄喜欢王老师的自己。
后来他们两个在一起,感情很好,甜甜蜜蜜。一年之后,安心对上司说,我们回家看看吧。
妈妈接到安心电话的时候,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挺大个人就那么僵在人行道边,过往的人太多,刮坏了塑胶袋,橙子洒了一地。多年以后的妈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中年女人,不再那么骄傲,不再那么有主张,也慢慢的懂得了怎样对别人好。挂断电话之后,安心妈妈转身又去了超市,买了更多的橙子,安心最爱吃的橙子。
爸爸妈妈非常喜欢安心的上司。上司嘴很甜,一直在夸妈妈人很漂亮,温柔体贴,爸爸身上有一种文人特有的温厚气质。安心鄙视的看着男朋友用这些别扭的词汇夸人,嘴角却带着甜甜的笑。他们从餐厅回来的时候,爸爸说,一起去江边转转吧。安心拖着上司的手走在爸爸妈妈后面,上司和爸爸的亚麻衬衫都是安心新买的,质地柔软,摸起来特别舒服。风很轻,夕阳很美,迎面走过来的那个人,是王老师。
安心看了好久才认出来那就是王老师。王老师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微微有些发福的他穿着黑色的t恤,挽着一个穿长裙的女人,眉目温柔。安心在想和要不要他打个招呼,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妈妈,我们去前面拍张照片吧!
防洪纪念上,是陈雷省长题词的“一览江天 大江东去”,安心挽着妈妈的胳膊,笑的很灿烂。爸爸按快门的时候,好像听见她在说,妈妈,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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