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海滨小城里的我,之前居然一直没有去过家乡的海岛。但是没关系,这次虽然有点晚,但是它来得刚刚好。

不知什么时候起,小时候稀松平常的夏日乘凉已经成为奢望。吃好饭洗好澡之后,不管天还有多亮,夜晚乘凉的时间就从邻居奶奶慢慢摇动的那把大蒲扇下流淌出来了。那时候的蚊子很调皮,总是想要把你的专注力吸引过去,但是我没有上当,我一边双手胡乱地拍赶着蚊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奶奶的嘴巴,希望它永远不要停下来,那种慢慢叙说的语调让我非常痴迷。慢慢地我也会在这个声音里走神,当夜收起了最后一点余光的时候,天空慢慢地变蓝慢慢地深邃,又因为有星星的闪烁而愈加神秘,牵引着我的目光……
不知不觉地,围着奶奶的变成了一群更小的小朋友。曾经一起乘凉的小伙伴不知不觉地就散了,他们都有更加要紧的团队想去参加,所以义无反顾、毫不留恋。等到重新想起这个场景,已是中年,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生活琐屑硬生生地把它逼停在脑海深处。近几年这个想法越来越顽强地浮现,所以当同事提议一起去海岛玩的时候,马上就答应了!海岛远离大陆,那可是离天空更近的地方啊……

距离这个东西很奇妙,有些人非常看重它:距离产生美、远亲不如近邻……有些人是对它不屑一顾的: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千里姻缘一线牵……现代的科技更是更是蔑视距离的,疫情期间,故宫都可以网上逛了,传统的课堂也变成了云课堂……其中传输的图片不可谓不精确唯美,老师们的讲解不可谓不声情并茂,但是我们逛着逛着会注意力会转移了,学生上网课的效率也不太高。有些东西是图片、视频无法传递的。那些现场的风、光营造的氛围,才会让你跟所观赏的景物发生联结;在现场,你会感受到老师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的手,那才是真正沟通你与文本的通道……所以我们不满足于风景片,我们要跨越山水从自己活腻的地方来到别人活腻了的地方。

船,慢慢地驶离大陆,我的心似乎也剥离掉一些东西。
四个人坐一排,一边抱着赵老师采购的零食咀嚼,一边叽叽喳喳,嘴巴完全忙不过来,这种状态完全像学生时代的秋游。以致于完美地错过了海上风景,幸亏还有回程。
小岛很小,不到两平方公里,据说岛上的公职人员的人数都超过了土著居民。但是小岛又很大。一大船的人、货物等等,登上码头后,顷刻间不知散落到哪里去了。预订的民宿离码头很近,我们在烈日下不紧不慢地走着,有个小插曲,起初方向走反了,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转回来就是了,远远地就看见民宿的招牌了……
到达民宿已是午饭时间,同时要准备三拨客人的饭菜,老板请了三个帮工,一个在给我们整理房间,两个在厨房帮忙。大厨是老板和老板的娘。场面虽然忙,但是不乱。原来的两拨客人便教我们:“这里吃饭是要自己动手的,碗筷自己拿,茶水在那边……”末了,我才知道,帮我们开红酒的、跟老板一起午饭的那个人不是二老板,而是固定客人,每年都要带着宠物狗、女朋友来度假。

旅店我最喜欢两种:一种便是奢华的,奢华得跟日常生活没有天壤之别也至少要超出一大截,满足我们从庸常生活中跳脱出来的欲望。一种便是这种宾至如归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家的唯一的一台工作电脑也是随便你用的。假如你愿意露一手,我想老板也是愿意让出厨房重地的。更让我震惊的是,第二天早上四点钟起来的我,下楼发现门都是虚掩着的,厨房用具刀、铲啥的,就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口水槽边上。等我们探寻灯塔回来,我们打开大门,老板才从外面回来,原来他也不睡在这里,我们的安全没人照看。其实凡此种种,应该不是老板心大,应该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遗风。
这旅店最让人心水的是它地理位置,离海水就隔了一条马路,不到五米,而且面朝大海,视野极为开阔。每次坐在门口吃饭,有无敌海景下饭,菜都不用了!第一个晚上,我因为要赶一篇文章,一个人留在旅店。等我写好已经八点多,猛然想起看星星的梦想。抬头望去,蓝黑的天空,没有星星,远处倒是有最近非常流行的灯光靓丽工程。三间房子的门口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去了哪里?倒是让我独享这静谧。我索性随地在吃饭的长条椅子上躺下来,仰望向海天相接处。其实也分辨不出哪是海哪是天,只能依稀看到浮在海面的小岛的轮廓。我随着潮水轻拍海岸的律动,让自己的心也沉浸在这无边的蓝黑里……后来不知是谁回来了,把我从这美丽的境遇中硬生生地拔出来,有点小遗憾。

这旅店门口真的是块风水宝地,从清晨坐到夜深,看天色由墨色慢慢地变蓝又到淡蓝,傍晚又是从淡蓝变作深蓝再到墨色;看周围的灯光依次熄灭又次第亮起。看白云苍狗,变幻莫测。看门口经过的一群群人,有一边散步一边争论着什么的公职人员;有不断地从码头过来的新的旅客,也有定期来检测岛上排污系统的工作人员,还有交售捕获的海鲜的渔民(旅店旁边就是一家海鲜收购站)……这样呆很久也是不厌的。
当然,旅行最要紧的是旅伴。倒不是说我们要多迁就对方,而是对方想要的也是你感兴趣的。比如对于四点起床看日出的提议,一拍即合;因为天气原因看不到日出,马上一起转身去看传说中的炮台,炮台不知何处去,我们却已在一路上洒下欢声笑语。对于别人觉得是匪夷所思、穷开心的事,我们却甘之如饴,而且因为有旅伴一起,把这些事做得酣畅淋漓。比如趁着天黑,有着旅伴壮胆,在马路上“高歌”,像一群不良少年。四人霸占着乡政府门前的广场,各自拿着手机卡拉OK。唱累了,自去亭子里躺着,或者给其中一个拍下“声嘶力竭”的可笑模样。因为意犹未尽,回程的船上,我们互相怂恿着,站在船头,对着大海歌唱。歌不成调,又有什么关系?大海它不挑剔;背后有人窃笑又如何,我们把它像蛛丝一样轻轻抹去,或者他们也在心里羡慕我们呢。唱着唱着头不晕了,心口畅通了,感觉就像海面上的海鸥一样轻盈......
好的旅伴就是这样,彼此之间会互相激发各自幽默的潜力,然后借由语言,辅以表情,加上动作,饰以修辞,让彼此卸下厚厚的铠甲,回到最初的孩童的模样。这其中必得有两个斗嘴的人,这两人或者善于“耍赖”或者善于“诡辩”,还得有一个裁判的角色,这个裁判得善于和稀泥,绝对不能斩钉截铁地下判断。这样还不行,还得有一个场外评论员,成为斗嘴双方争取支持的对象。最后能有一些不相干的观众就更完美了,这样一场美妙的的时空穿越才能顺利上演。现在你知道我们的旅伴是有多么难得了吧?

一趟酣畅淋漓的北麂之旅就在船尾的海鸥上下翻飞中,在我们的惊叹声中落下帷幕。虽然没能看到星星,但是我们都看到了彼此小时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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