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尘传说 八 落差

作者: 一只妖果 | 来源:发表于2017-11-12 11:03 被阅读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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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沙滩球吗?要一起玩吗?”

​荒芜中映射出一道金红色的剪影,稚嫩的蓓莎·南尼浮现在空荡的戈壁尽头,正抱着一只色彩滑稽的沙滩球对她微笑着。夏尘清楚地记得当时十一岁的蓓莎留着幼稚的双马尾辫、穿着一条单薄又单一的红裙子,手脚纤细像温柔的麦,真诚的金色眼睛在火山群的烘托下闪闪发亮。

​那是伟大的蓓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银灰色的猫一直记得。她的记性很好,甚至可以追溯到四岁之时,所以她从来都是个敏感至极的猫,也是个不善原谅的人。

​她记得那金红色的女孩是如何将海风与巨浪带进她的生命中来的,也记得那些勇敢无畏的征尘者们的样貌和声音。

​他们自蓓莎矮小稚嫩的身体后方缓慢散开,逐渐填满了夏尘空荡的戈壁,一步步向她走来。

​粉色眉眼的小甜饼艾琳将一顶花环戴在她的头上,三趾巨鹰詹姆一贯颇有礼节地亲吻了她羞涩的指尖,魔法师基德·深海又在卖弄他蒲扇般的大耳朵,放荡的阿焰依旧穿着性感的胸衣穿梭于人群之中…层层回忆里,温柔高大的黑豹凝成了她视野中最大的光点。

​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即使已经历过一次,她还是会不自觉地为他退后,这几乎已成为了一种本能。

​他站定在她面前,带着她无比想念的微笑和眼睛,温柔地抚上了她的脸。

​银灰色的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记得他将要说出的一切,记得他说话时的表情和动作,记得他淡淡的体温和混杂着蜂蜜香甜的海腥味,但她还是哭了。每一次都是。这也是她唯一愿意放纵和原谅自己的事。

​“嗨,你好啊,我叫夏继飞,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队长了”

​他说,并对她伸出了手掌。

​而她却勇敢的拥抱了他。

​  “你好,我叫夏尘”

​对方没有任何惊愕的反应,他按着她的记忆继续诉说着。

​“别在意罗肯的话,他是个愤怒起来就不管不顾的家伙,他现在已经后悔了,他正在给你宰鱼赔罪。掌握不好船帆没关系,我们都是从翻船过来的,这不算什么,好了,别哭了,我来教你游泳吧?这比船帆更重要”

​“别紧张,我第一次出海也很害怕,但你必须经历这个,否则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征尘是什么啊,我也不清楚,但它让我意识到活着不止有平庸这一种可能,杂种也可以保有尊严”

​“也许真实的你就是个畏首畏尾的懦夫,但我依然认为你不属于这座岛。你属于我们,你一直都是个勇敢无畏的人,只是需要有人替你做决定”

​“恭喜你,成为了征尘者”

​“厨艺我真的不太在行,我只会烤生蚝,你爱吃蒜吗?”

​“我也爱你”

​当她的记忆游离到了尽头,他微笑着消散在温暖的火山红晕里,连带着那些五彩缤纷的发丝和自信勇敢的笑颜一同将梦境重归于荒芜。然后,她醒了。

​被凝固的分泌物糊住的眼睛非常酸涩,她揉了许久才能睁开。目之所及依旧是潮湿阴暗的牢房,没有荒芜的戈壁,也没有温暖的火山。她坐起身,熟练又冷酷的将梦境封锁在她为自己的感性和感情划出的吝啬区域,转而回归到令人失望的岛屿上。

​手臂上那条红肿并有溃烂倾向的伤口已经干枯,大概三天之内便会凝成一条扭曲丑陋的疤痕。伤口的复原带走了连日折磨她的高烧和右耳疼痛的幻觉,令她的情绪稍稍高涨了些。倘若只听候红爪监狱的医疗差遣,恐怕她早就烧成一条被苍蝇卵占满的尸体了。

​她起身下床,发现脚下的水位又微微的高了一些,已然盖过了脚裸、奔着小腿去了。昨日的椰饼仍躺在床头柜上,干枯得像树皮,往日味道浓重的树果果汁也换作了平淡无奇的苏打水,看来仆从们当真是为游街的后续事宜忙得不可开交了,连榨杯果汁的时间都没有。

​在那场爆发在游街仪式上的暴动成功被训练有素的联合军压制之后,游街罪犯和狱卒搭乘着五大洲的装甲车直奔进了五大洲联合医院。深黄色头发的无神论少年四肢痉挛着被推进了手术室,当好心的医生提出要为受伤的狱卒和余下的两名游街犯医治伤势时,却遭到了急忙赶来的一级教徒迪里马歇罗·瓦杰的谢绝。这位肥胖矮小的黄胡子飞鼠妖精再三强调不愿为联合医院的医疗团队增加负担,并企图将手术中的无神论少年也从五大洲的手里抢回来,但在得知那少年危险的病情后,他便放弃了那想法,只是若有所思地留下一笔慷慨的医药费便带着伤痕累累的罪犯和狱卒乘车返回了红爪监狱。

​回到监狱后,由两名归属于寸阴自治会议的狱医为两名罪犯消毒伤口并包扎,在那之前,狼狈的罪犯们被赶进了淋浴间由狱卒帮忙搓洗掉一身的血污和垃圾。如果不是身上的气味实在撩人,银灰色的杂种定然会对这身份倒错的服务受宠若惊。

​剥离掉一身恶臭之后,夏尘托着红肿的胳膊来到狱医面前,却只拿到了一管舒经活血效用的白药膏和一卷劣质的纱布。

​“伤口撕裂了这么久,你不清创会感染的!”帮助夏尘清洗的稚嫩女狱卒对狱医表达不满。

​  “感染?”架着厚厚眼镜片的狱医夸张地用手指搓了搓下巴的胡茬。“什么病毒细菌能侵袭杂种的生理机能呢?如果发现了这个我大概可以在国际医疗史上铸起一座丰碑了吧?”最后他轻蔑地对愤怒的狱卒挥了挥眼镜,道:“安心吧,一条口子而已,死不了的”

​杂种被赶回了牢房,临走前她还很有礼貌的把白药膏和纱布丢进了监狱走廊的垃圾桶里。也许我还算幸运的,夏尘想,大概这庸医在面对痛失三根手指的咖啡发色妖精时也会满不在乎地说出一句“安心吧,三根手指而已,死不了的”吧?

​窄小潮湿的牢房一如她临走前的样子,恍若从未有人到访,但两管不属于小岛的血胶药膏和清创水却悄然出现在了排污管道旁边。她忍受着失血的眩晕与一天行走的疲乏为自己清理了伤口,但还是没抵住牢狱的阴冷和粗糙的营养供给被伤口溃烂引发的高烧折磨了四天。

​待手臂上的伤口终于开始粘合干枯已是列罪游街仪式结束的第九天了。

​养伤过程中,猫咪敏感的洞察到了监狱里某些不祥的异样。比如每日的查房狱卒从长袍仆从换成了身着监狱制服的陌生面孔,定时送往牢狱中的纸巾上不再印有螺旋状的太阳图腾,而罪犯们粗糙的饭食中偶尔还会出现一两顿稀奇的油炸蜂鸟。众所周知飞禽鸟雀在寸阴本土的宗教教义中为耶柯西的光粒坠落凡间而成,太阳仆从尊其为‘耶柯西之衣袂’,是坚决反对其沦为饭食的。

​随后,死亡商人的来访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次他没有走排污管道,而是正大光明的从正门进来,甚至还有个滑稽可爱的狱卒对他礼貌的颔首。

​  “嘿,有没有想念我?”他这身装扮真适合再佩戴一副墨镜,可惜他昂贵的鞋袜均已被臭水染指。

​  “你是怎么进来的?”猫问。

​商人夸张地耸了耸肩膀。“如你所见,走进来的”在那对墨绿色的猫眼凝成冷漠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额…意外的得到了一个小小行政使的小小文件,以视察的名义进来逛逛,顺便来看看你”

​短短十几天不见,商人脸上因奔波疲劳而产生的凹陷便重新被红润和活力填满,崭新的行头和发型下,杂种还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扣在左手拇指上的那枚黑宝石扳指。

​  “我预付你薪资,可不是要你在这种时候还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的”

​杂种毫无诚意的批判惹来商人谄媚的笑容。

​他抬起左手拇指,夸张地在那块宝石上亲了一口,道:“这你可是误会我了,甜心,我可不敢在这种时候放荡享受,你要相信一位聪明商人的自律程度。这只是我偶然遇到的,你知道我喜欢收藏这些亮晶晶的小石子,我本以为它的价值在何处都是永恒,想不到岛屿的石子居然同赤洲的兽齿一样不为人珍视,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将它收入囊中呢?”他亲热地用宝石光滑的表面摩擦着自己的脸,佯装遗憾的叹息道:“如果你的岛屿能单纯一点不那样嘈杂的话,我会考虑等我从你那辞职以后买下这儿的火山,还有它酝酿出的所有的石头”

​“岛上怎么了?”无暇听商人故弄玄虚,夏尘打断了他的话问。

​“游街的暴乱挑起了事端。暴乱被五大洲压制下来之后,你们的掌权团体们开始焦急地寻找暴动罪责的承担者,一条诡异的谏言却贸然传扬开来——借刀杀人是女人的本能。然后三个关于解密谏言的谣言又在岛上传开了,一个说无神论者是暴乱的主谋,一个说是你们这的自治会议为了争权杀人,还有一个最为荒谬,说是那个金色的神之弃女为爱杀掉了她的床伴”

​“最后他们决定拿金色少女抵罪?”杂种不假思索。

​商人一笑。“用最小的代价解决最棘手的问题,这一点岛屿人做得可丝毫不比大洲人差”

​杂种无暇玩笑,反而烦闷地捏了捏右耳尖。“我要你警示一下那个女人,可不是要你用这种方式。阿斯戈是你杀的?”

​“是我,但我发誓我没想在那天杀他!”商人苦笑着辩白:“我甚至已经计划好让那位锁链人死在金色妓女的床榻上了,但没想列罪游街上却发生了变故。我确实带了枪,但直到混乱高潮我都没扣过扳机!听到第一声枪响时我也很震惊,但那时我还没想打死他,直到他的幕僚和护卫全被人蓄意打死空出他的头时,我才动了杀心”

​被肃清党羽之后再想杀他就难了,也难怪商人开了枪。银灰色猫咪思考着,但暗杀者为什么还要留着阿斯戈这条命种下仇恨与祸根呢?是为了警示还是驯服?还是因为他的污蔑大计被泄露,令同宗出现危机感?若是此番栽赃猫杂种的罪名成立,他将大得人心,声望也会逐步向太阳山顶靠拢。但警示者是否是来自太阳神教的争权者也未可知。此番暴动的受益者可不止有锁链人后继者和神教内其他掌权个体,从红爪监狱的权位变革和人员交替中不难看出,寸阴自治会议也在耶柯西威严折损后蹭到了不少好处,但这一步让权的举措是宗教人士为讨好自治会议免受责难还是暂避风头、以待后势的权宜之计就无从得知了。毕竟这些岛屿的政治内幕和疑问对于即将远行的杂种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毫无归属感的猫咪尤甚。

​“杀了也好,免得那混账痛失幕僚之后乱咬人。金色少女此番不死估计也尝到了苦头,这足够了,余下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秋刀吴表情古怪地扯扯嘴角,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人感到厌恶。“岛屿的争斗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管吧?实属罕见啊,猫的良善?”说罢,他欠揍地露出了板牙。

​杂种默允了他的调侃,微微一笑。“只是为了报答一位老人的养育之恩而已”

​岛屿从未对猫咪友善过。它是个用孩子为自己悲惨的人生遭遇泄愤的恶毒母亲,为让猫受尽折辱而孕育了她,她自然不必救它。只是她的父亲——那位第一个把她看作是孩子而并非杂种的良善老人——还居于望神的峰顶、被层叠的伪仆从和善信者们围困在阴谋的风眼里,就算是为了童年时期甜腻的椰子糕,她也由衷的希望老人能寿终正寝,不必在风烛残年的岁月中还饱受争权者的欺凌、最终沦为可悲的牺牲品。金色少女因太阳仆从害死其爱女一事憎恨太阳宗教已久,而女人的憎恶像是草原中的火,只会随着风霜挪移愈演愈烈。放任她和她身后的异党横插到寸阴的权力网中,她的仇怨将如望神火山的火舌一样直冲山顶第一个烧向无辜的老人。猫咪无法对此坐视不管,即使她与那位金色少女同病相怜。猫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

​“好了,谈谈正事吧!船准备得怎么样了?”她不想在岛屿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已经准备好了,四天后的凌晨出发,是从治安警察那儿花了钱买来的席位,安全可靠,就是环境有些恶劣。没办法,走私船的通病,只好当作一次稀奇的体验咯!”

​“四天后的凌晨?那不就是我被定罪前的几个小时么?”夏尘轻轻扬起了嘴角。“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总喜欢让别人失望”

​秋刀吴狡猾一笑:“艺术家的趣味!”

​“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听你谈所谓的艺术。我的罪友呢,你去拜访过了吗?”

​“当然,在你饱受折辱却拒绝我关爱的当天我就顺着另一根排污管道去看望他了,带着昂贵的血胶。说真的,他可要比你受重视得多了,所以监狱里妙手回春的狱医只给他拿了一管止血的药膏、一团破旧的纱布和一盒止疼片,让我吃惊地以为用上这些东西能让他的右手重新长出三根手指头来呢!”商人笑道:“不过他倒也是个怪人,平静得好像当天被切掉三根手指的人不是他一样,那哥们甚至都没忘在接受我的血胶之后对我道谢,你们岛屿的屠夫全都如此吗?”

​“离开的事你对他说了吗?”没有理会商人恶劣的好奇心,猫继续问。

​“说了,但没坦白。我告诉他有人有意要救他一命,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木讷得让人没有多说话的欲望”商人眼球一转,靠得近了些,神秘兮兮地问她:“不过你对他倒是很上心啊?旧识?新欢?还是一见如故的炮友?”

​ “算不上旧识”杂种不愿多说:“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那么你是打算逃出岛屿后将他放飞还是放在身边同行呢?”商人追问。

​杂种挑起眉梢。“你有话说?”

​“只是有些好奇”商人的回答毫无诚意。“如果他只是个不曾担任执刑鬼面人、没有跟尖刀和鲜血相处得那样融洽的普通人,也许我会认同你的心血来潮。可现在我无法不去紧张这些,因为你急需人手扩张队伍,而他颇富残忍的经验。但你知道当初他是犯了什么罪才被嫠面的么?”

​“这跟我的打算无关吧?”

​“是性向之罪”商人打断了杂种的话。

​杂种听闻稍稍眨了眨眼,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墨绿色的眼眸毫无波澜地滑向商人严肃的脸,道:“我不记得你有性向歧视。‘如果世上没有同性恋者,三分之一的艺术家都将不复存在,历史也会索然无味’这话不是你对我说的么?况且只有贫瘠的岛屿才会把这定为罪名吧?”

​“我当然不会歧视,但军队容不下这个,包括雇佣军”商人说:“你应该还没忘记罗马诺尼上校最终为何被部僚谋杀吧?”

​夏尘沉默。

​没人能忘了那个。那是一位无与伦比的领袖,拥有骄傲的眼眸、发色、阅历和双籍,令人信赖的睿智与勇敢,还该死的体恤部下、宽以待人。他戴着东蓬最年轻上校的光环来到猫刺客营帐,短短三年势力便扩展到营帐三大军团之一,是一位走到何处都会被人致敬的王者。银灰色的猫曾视其为标榜,但他最终却惨死在了自己的帐下。

​他的部僚不为弑主篡位,罗马诺尼死后庞大的佣兵团就地解散,没有人获利。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不爱女人,甚至还找了个男性伴侣常伴军中。他的部僚无法再忍受耻辱便手刃了他。据说他们还切下了这位曾经广受爱戴的少校的生殖器和卵蛋,令他不得不以女人的姿态满含屈辱的下葬。

​“你的罪友在处理血与罪的方面别具一格,性格也算沉稳冷静,但除此之外便没什么长处了,何况现在他还丢失了三根手指,原本持刀拿笔都无比灵巧的右手只剩下可怜的拇指和小指,除了掏耳朵和按手印,我实在想不出这两根手指还能做些什么”商人叹了一口气。“以罗马诺尼的威信和豁达尚且不能感化军队,何况是一个失了三根手指的沉默妖精呢?招收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要比正面利益多太多,这不值得”

​“你从未因值得的事夸奖过我”

​“但这次不一样”秋刀吴强调,面容冷峻。“没人会愚蠢到去挑战军队的偏见的。想想你自己的遭遇,历来军队都排斥女人和杂种,你应该深有体会,受歧视的家伙们要走向战争并得到同僚的认可是无比艰难的,但同性恋在战争中根本就不具翻板的席位。军人或许会因为心底的小小优越感跟随有能力的女首领或是杂种首领,但没人能忍受同性恋首领或是同伴为自己带来的难堪,其中也包括我。我拥有许多性取向不同的好友,我愿意为他们排忧解难倾尽全力,但要我同他们一起走向战场,我可能会成为一个逃兵”

​“偏见无法消除吗?”杂种下意识地盯着滑落到自己胸前的耻辱银灰色,又想到了安格玛所说的话——光辉善变,耻辱永存。

​“这是事实”商人毫不避讳:“就像杂种的身份会跟你一辈子,你生来就比别人矮三分,而这三分的落差是你用多少金钱和荣耀都无法弥补的。夏尘,这些年来我协助你做了不少不值得的事,我从没后悔过。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这样做是因为你的果断,而不是固执。那位先生是一位勇士,但仅此而已。他不值得。”

​他的面庞呈现出钢铁样的棱角,那绝不是商人的脸,商人不会如此强硬。夏尘望着他的脸思虑许久,最终点了头。“我知道了,我会深思熟虑的,你先回去吧”

​商人的嘴脸瞬间融化,恢复了往日的奸态。他不怀好意地提起了嘴角,说:“别急着撵我走,我特地带巨犬和他的沙罗花过来探望你,他们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小礼物呢,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

​说着他扭开了牢门,一名高大壮硕的巧克力色男人擒着一名少年来到杂种的监牢,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还不及他腰高的鼠灰色小女妖。

​那名少年骨骼纤细、皮肤白皙,全身洋溢着稚嫩的轻狂与勇敢,拥有梦一样的亮橙色眼眸和头发。

​猫杂种吃了一惊。“格林?”

​“姐姐!”橙发少年奋力挣脱着男人的钳制,却只能徒劳地将自己白皙细瘦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红痕。

​秋刀吴饶有兴致地翘起了眉毛,舔了舔嘴唇。

​“我看他跟得辛苦,就差可爱的小马请他喝了一杯冰镇鱼血酒,但他好像并不尽兴的样子,所以我想把他带过来大概会好一些”

​银灰色的杂种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  “放开他吧,你们先出去,我们有话谈”

​佣兵在商人的示意下松开手,随后同小女妖一起退出门去。

​夏尘起身为他解开禁锢的绳索,同时敏锐的感受到被束缚的少年正在她的双手下轻轻颤抖。

​  “他们是姐姐的人?”他的声音有些扭曲。夏尘垂着眼睛不去看他的脸,她无法忍受他的面貌也被恐惧和震撼所扭曲。

​  “为什么到这儿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来么?你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吗?”略过弟弟的惊愕,她的责难不免沾染了失望的味道。

​那少年虽然三个月前才步入十六岁成年期,但他的智慧和决断却从未与年龄的青涩有过任何粘连。他拥有女孩一样柔软多变的思维链条,能很好的把理性与感性串联在一起,所以他总是能巧妙地规避风险,令他任性的姐姐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放肆。夏尘非常赞许他这点,以至在狱中听闻格林在外以披上神袍之姿态与神之养女决裂时不禁为他的智谋鼓舞。那样一个从来聪明乖巧懂得自保的弟弟突然穿破了理性的界限来到她面前,也难怪她会感到失望了。

​ “他们和那个金色少女一样迫切得打听着你的消息,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夏尘冷漠地打断了弟弟的关心。

​“但他们也不应该是同姐姐走在一起的人!”格林涨红了脸。“他们杀了酒馆的贝恩斯一家!还把他两个侄子的喉管砍断了丢进百木森里喂了狼!就连他们身边那个五六岁的小东西都杀过人,姐姐为什么要同这些人走在一起!”

​看来他比我还要失望啊!也许他一直视我如蓓莎那样刚直勇敢的人吧,或者他一直幻想着我是个正直而又优秀的姐姐。但现实总会让人痛苦。猫杂种突然为他感到难过。她望着橙发少年布满汗水的面庞和因激动扯出的皱褶,不自在的捏了捏右耳尖。

​“我被关起来之后的事,你都参与了多少?”

​少年的控诉瞬间噤了声。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亮橙色的短发如温顺的蓬草一样堆积着,被汗水浸湿。“只做了些道听途说的事”他说。

​猫杂种再次发出叹息。“那条关于女人的谏言是你放进宗教法庭进谏箱里的”

​少年沉默不语。

​“解密谏言的流言也是你传播的?”

​  “只有关于阿斯戈的仇杀流言是,剩下的都不是我干的”格林说。“我知道那个女人打算污蔑你是异党,所以才想把她送进监牢”

​但真正掀起波澜的却是另外的几则流言啊,那些躲在阴影里的家伙吐出罪恶的气息,借着格林的风势愈演愈烈,已在暗地燃起熊熊烈焰了。夏尘不禁苦笑,她天真的弟弟被人利用了。

​“是谁协助你做的这些事?是白家的女儿吗?”

​少年橙色的眼眸瞬间滚烫了起来。他从未用这种眼神对待过她。“难道我在姐姐眼里只是个离了别人就无法思考和行动的废物?”

​的确有一些东西随着少年年龄的增长开始变得不同了,那就是男孩儿的自尊心——那是岛上最无用的东西,却人人都有一颗。夏尘面上的表情又沉了一分,但她还是努力调节着自己的语调不要太过严苛,虽然最终效果有些差强人意。

​“我从未那样看待你,格林。所以你也没有必要故意做出一些事来向我证明你自己。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弟弟,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的优秀,但你的智慧不该用在小人的计谋上”

​“我也不愿这样做,但我实在无法忍受一次次眼见着你承受别人的嘲讽和折磨却被排除在外的滋味了。列罪游街那天我也在场,我亲眼看着酒馆的兄弟大声嬉笑着把鱼骨丢在你的头上,不但没办法上前阻止,反倒还要笑出声来。你不觉得这对我而言实在太不公平了吗?”那男孩双眼赤红,几乎啜泣,惊呆了惯于淡然的猫。

​那个懂事又沉稳的弟弟,从未这样对她讲话。

​“难道只有姐姐才能感受到亲人被折辱、被伤害的痛苦吗?而我就是个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石头、一个没心肝的东西吗?十二年前你说过会把我当作亲弟弟看待的!但此刻我宁可做你的走狗也不愿做你那个可以被随意丢弃在家里的弟弟了,我受够了回避和等待的滋味了。姐姐,你告诉我,如果今天我没有来找你,你是不是还会像往常一样悄然在岛上消失,又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出现来认领我这个所谓的弟弟?”

​泪水浸湿了少年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明亮澄澈,同十二年前她第一次在孤儿陵见到他时一模一样,总能令人愧疚得低下头来。岛屿的腐烂和贫瘠没能改变他的眼,恶劣的姐姐却让它的光彩染指了悲伤的色调。

​猫杂种深潭般平静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浪涛。

​孤单的孩童渴望亲人的陪伴与关爱,这是童稚带给每个人的需求,无关智慧与尊严。她知道,一直都知道,从前在孤儿陵度过的每一个清冷的日夜里她也是这样无比期盼着。但身心皆残的她有资格陪在稚嫩的少年身边吗?人格不健全的她能把少年培育成一个无畏的勇者或是一个普普通通、自由快乐的好人吗?

​她怕自己做不到辜负了孩童的崇拜,又怕自己做到了培育出另一位勇敢的征尘者重蹈前人的悲痛。

​胆小无助的猫咪除了逃离他的期待外,别无选择。只是这时间太长久了些,也许至今也没走到尽头。但她一直记挂着对少年的亏欠,也一直在尽全力弥补在他本应树立自身人格和价值观年龄阶段的断层和空缺。但纵使如此,这十二年的沟壑也是无法被填平的吧?

​银灰色的杂种不禁伸出手去触碰他悲伤的亮橙色发丝,心痛得发觉她的弟弟竟已长得这样高了。

​她轻轻开口:“不是的,格林。就算你没来找我,这一次我也是打算带你走的”

​格林一愣。

​悲伤消融在他的鼻尖,折射出水样的光辉。但他的眉却蹙起了。

​“走?走去哪儿?”

​银灰色的杂种绽出浅浅的笑容。

​“你不是对我说过,你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在马西斐尔的长发雪山下做一位无拘无束的自由学者吗?”

​猫轻轻吐出字符,唯恐吐吸太重会惊扰到那男孩稚嫩的神经。

​“不称职的姐姐打算把马西斐尔的雪山和驯驼送给你当作成人礼,你会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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