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几年前,我们老家要拆迁的风儿刚刚刮起,我就对丈夫润安说:“你别掺和,也别惦记老家拆迁的事。”
润安是个厚道人,他嘿嘿一笑:“媳妇儿你想哪去了?我惦记那干啥,咱自己也不是没房。”
拆迁的事嚷嚷了好几年,今年终于正式开始了。
我又一次告诫润安:“老家拆迁估计能分几套房,装修款也能有点钱。你不许对这事发表任何意见!”
润安仍旧是憨厚一笑:“放心吧媳妇儿,咱家城里两套房,我可犯不上惦记你家那拆迁房。”
“行,我信你!”我趴近润安耳朵边:“我是姐姐,跑回家跟弟弟去争家产,多让人笑话!再说,爸妈对咱们一直都挺好,拆迁这么大的事,他们不会不考虑咱。”
润安脸上露出坏笑:“如果真的不给你呢?”
“不会的,不可能!”
我之所以说得斩钉截铁,是有根据的。
我只比弟弟大两岁,虽然我是女孩,可是,我爸我妈一直都对我都很好。甚至,小时候我跟我弟弟打架,他们多数时候也说我弟弟不懂事。
我住城里,我爸妈一直在老家住。每到夏秋季节,我爸就一趟一趟往我家里送菜送米。每当我回老家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是给我带这带那,什么都往我车上搬,每次,都把后备箱塞得满满的。
记得我刚生孩子的时候,婆婆因病不能帮我带孩子。我和润安准备请个保姆。我妈知道了,说:“请啥保姆呀,还得花钱。我先帮你看,等你婆婆病好了再让你婆婆给你带。”就这样,我妈给我看了一年多孩子。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我爸我妈对我,都没得说。
2,
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一趟,说说拆迁的事。
我冲润安挤挤眼,看,我没说错吧。
读初中的女儿在家写作业,我和润安开车到了我爸家。
我弟应该是早就到了,看我们来了,忙给我们倒水。
寒暄几句过后,我爸缓缓说道:“叫你来呢,就是把拆迁的事跟你说下。”
润安听我爸说这话,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说:“你们聊着,我出去转一圈。”
我本想拉住他,这大冷的天,出去转个啥?还没容我们说话,润安就已经推门出去了。
我爸坐在床边,我跟我弟坐在椅子上,我妈倚靠在门边墙上。我几次叫我妈坐过来,我妈都不肯。
我爸将手里的烟熄了,开始说话:
“拆迁呢,根据咱们家的实际情况,最终结果是这样的:分了三套房,不到六十几万的装修款。我反复想了几天,跟你妈商量,想着这样分配,你们听听,心里有啥意见可以直接说。”
“二青(我弟)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他家里条件相比你呢,差着呢。再说,我跟你妈将来的养老,还得指望他们。”
“所以,把拆迁的三套房,给你弟。从装修款里拿出几十万,把老家的房子重新翻盖一下,我跟你妈回老家去住。我们死后,老宅子归二青。”
我听我爸这话说到这,我的心里渐渐凉了,估计脸上也不好看。
“你呢,就从剩下的装修款里拿十万块钱,给你们,多少是个意思。”说完,我爸端起茶杯喝水。
我妈则靠着墙,眼睛都不看我。
我看看我弟,他也低头不看我。
3,
我心里头失望极了,却忍不住“呵呵”笑出声。
我真是高估了我在爸妈心中的位置。
拆迁动员开始到现在,村里出现很多起大姑小姑回家争房产打官司的事,还有一家,哥俩争房,哥哥动刀把弟弟给捅了。
我一直觉得亲情比金钱更重要,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做老公的工作,我给自己也做好心里预期。
但是,当这些话从我爸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心里委屈,失望,灰心。
我爸妈对我好是真的。可是,我对他们也没差了。
我爸妈年纪大了,我给他们买各种营养保健品,希望他们的身体健健康康的。去年,我爸做腿部一个手术,需要静养,不能过早下地受力。我妈照顾不动,我把我爸接到我家,伺候了三个月。
我知道,我妈经常在外面跟人说,闺女儿子对他们都好。
可是,同样对他们好,得到的结果却如此不同。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只能跟我爸说:“您觉得这样行就行。”
我话音刚落,我弟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说:“姐,那我们把协议签了吧。”
见我弟这么急不可耐,我心里的火腾一下子升起来。
“我凭什么给你签?!你就这么急着把房子攥手里!爸都说了给你,我跟你争了抢了吗?你就急成这样?”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弟之所以能拿出这样一个模拟好的方案让我签,是有我爸和我妈的授意在里面。我以为真的是让我回家来商量房子的事,实际上是他们都已经私下合计好了,等我过来确认一下而已。
如果我弟不拿出什么所谓的狗屁合同,吃多大的亏,受多大的委屈,我都咽了。可是,他闹这么一出,我还偏就不签!
4,
见我态度强硬,我爸可能也感觉都不合适,冲我弟弟嚷嚷起来:“谁让你那合同签字的!?你赶紧给我收起来!看我补给你撕了!”
我爸一把抢过桌上的合同,想撕,没撕,又“啪”一下摔在了桌子上。
我弟赶紧收起来,嘟嘟囔囔:“我不是想着说好签完字就省事了嘛。”
我冷笑两声:“是,所有房子都归到你名下,我配合你放弃对房子的拥有权益,是,你多省事……话撂在这,爸说一间房子不给我,一分钱不分我,我认!这没有你做主的权利!”
我弟不言声。
我穿好衣服,给老公润安打电话。
坐上车,我一肚子的气。
见我脸色不好,气得胸口起伏,润安很奇怪。
“你不是一直怕我惦记你们家的拆迁房吗?怎么把你气成这样?”
我把事情简单跟他讲了一下,润安一下子笑出来:“你呀!快别生气了!咱自个儿家有房,城里好位置,学区房。那个不比你们家拆迁的值钱?再说,那是集体户口的房子,你又卖不了,你生什么气啊!你要听我的,给你的那十万块钱也别要。”
正在这时,我手机响了,是我小姨。
接通,小姨就问:“青青,你爸跟你商量拆迁的事啦?”
“不是商量,是通知我!”我话里还带着气。
“嗨,我早就跟你爸说过,就你跟二青姐俩,怎么也应该分给你一套房子。你爸呀,老思想,啥东西都想留给儿子。即使不给你房子,把装修款给你,你吃点亏,你也不会跟你爸他们闹不是。”
“你妈想给你一套房,可是你妈做不了你爸的主。”
老姨还在说,我却忽然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
5,
最早,我在镇里小学上班。同事纷纷买房进城,我也动心了,也想买房。我把这想法给我爸妈说,我爸说:“你去城里买房上班多不方便。如果有合适的,还不如看看村里谁家卖房,买一处,上班也方便。”
不久,有个顶账房的消息到了我爸这里,我爸跟我妈我弟,商量了两天,凑钱给我弟买了。当时我并没有想太多。直到今天这件事出现,我才后知后觉:我弟是家里的根;而我是泼出去的水。所有他能经受的利益,必须给我弟,才是没有被外人占了便宜。
后来,为了能让孩子在城里上幼儿园,我跟润安先买了个车库,我们一家三口挤在车库里。孩子大些,为了能让他进好点的小学,我们把车库卖了,又借钱买了学校附近的楼房。这两年手里稍微宽裕点,我们又想让孩子能进个好点的中学,没有关系,没有后台,只能硬着头皮,又买了一处房子。至今,我们身上背着近百万的债务。
…………
我一直以为,我爸我妈不重男轻女,他们对我,跟对我弟一视同仁。
可是,经历拆迁这件事,我才发现,其实,重男轻女在他的思想中已经根深蒂固。
虽然,我爸说过,老了指望我弟弟。当他老了,病了,走不动的那一天,我真的能忍心不管他吗?
我至今没有在我弟出具的合同上签字。我并不是真的想和他争什么,我只是,很难受,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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