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我(上)

作者: 豌豆盐 | 来源:发表于2016-08-30 09:50 被阅读29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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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6年7月10日,福建省肿瘤医院十五区。

我几乎是被护士长吵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她拉开床帘,递给了我一根水银温度计。

“五床的量一下体温,看看还有没有发烧。”

“好…”我有气无力地回答着,接过了温度计,当我把温度计放进睡衣里时,便感觉一阵刺骨的冷在攻击我,冷!

此时是晚上9点46分,我静静地看着时钟发呆,若不是因为感冒转肺炎,我现在已经在家里躺在床上翘着腿追各种韩剧了。

我叫郭子湉,一个患癌休学的女大学生。从生病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去年暑假和陈序一起去看了电影《滚蛋吧肿瘤君》,我靠在男朋友的肩膀哭得稀里哗啦,妆都没了,没想到两个月后我也得了这种病,一样的类型,一样的发生位置。当时,我还记不住病名全称,一直叫成非霍金淋巴瘤,直到主治医生查房时纠正我说:“不是霍金,是霍奇金!”“哦……”我悻悻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不像电影里一样有吴彦祖那么帅的医生呢?”我忿忿不平地想着,随即翻了个身,此时此刻,我觉得自己像被扔进热锅里一样,全身火热地烧着,鼻子和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喘不过气,加上化疗后骨髓抑制的疼痛,瘦弱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那么多压力,随时都快要晕厥。

我颤抖着伸手进去拿温度计,定睛一看,我的天哪!40.1摄氏度……“都快成小火人儿了”我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我是个男生该多好,起码身子不会那么弱,说不定生病了还不觉得难受呢!而且掉头发也不会觉得别扭啊!”我无奈地想着,随后,一阵强烈地困意袭来,全身渐渐失去了知觉,癌痛正在一点一点侵蚀着腐蚀着我的肉体,“天哪,放过我吧…实在撑不住了…好想死掉…”我不停地念着,在苍白的脸上,我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眼中的天花板渐渐模糊,然后消失,接着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我感觉睡了很久很久,梦见了很多在我身上从未发生过的事很多事——我梦见读大班的时候亲了隔壁床的小女孩一下,结果被人家打了一个耳光;梦见小学六年级因为互看不顺眼在学校后门和别人约架单挑;梦见初三时写给英语课代表的情书被上缴,英语老师罚我写了八百多字检讨书。可是我想也想不明白,这些事似乎都是男生才会去做,我一个女生为什么会梦见这些事呢?它们为什么那么熟悉,就像我身临其境一样,真的好奇怪。

突然间,我感觉有人将什么东西拍在了我的头上。

“同志,擦擦口水,醒醒了!”高中班主任老何熟悉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我慢慢地抬头,头上的讲义也慢慢地滑在桌上,我揉了揉眼睛,等到视线逐渐恢复后,看到的是老何千年不变似笑非笑的脸!虽然已经毕业两年多,但每每想到班主任的脸,我都不禁打了寒战。

“哎我的妈啊,吓死我了,还好在睡觉,我还以为真的看见老何了。”我低头嘟囔了一句,老何毫不留情地再次将讲义扣在我的头上,大吼道:“不是真的我,难道是假的我吗?啊??郭子衿同志,你抬头看看讲台的倒计时,你看看还有多少天高考了,你还在睡觉?”班级的前排传来了嬉笑声。

我愣了一下,突然抬头瞪着老何,说:“什…么?何老师,现在是什么时候?高考不是考完了吗?我还给你报喜来着,还有,你叫我什么?郭什么?我的声音怎么变那么粗了?”

“何老师,哈哈哈,我同桌他睡傻了,哈哈,你别管他了!”坐在我旁边的陈序笑得直捶桌子,老何无奈地对我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讲台,全班顿时哄然大笑。

我一脸茫然一脸不知所措,又突然转头瞪着陈序,说:“你怎么和我坐在一起的?我们不是不让坐在一起吗?啊,我的声音怎么变得那么粗啊?”

陈序强忍住笑着,说:“哥,你正常点好不好,睡觉就低调一点,哈哈哈现在全班都知道你上课睡觉了!”

“我这是在做梦吧?大概是我太怀念高中了,所以梦到这里来了。”我心里想着,随即用手掐了一下大腿,“我靠好痛!”我惨叫道,陈序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喂喂喂,后排那两位男同学啊,能不能别废话了?”老何放下粉笔大声喝道。

“男生?这不是梦?我是男生?我现在到底在干嘛啊?”我开始崩溃,抬头看了一下黑板顶部“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大红字,又环顾了四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部——一片平坦,“陈序…完了完了,我的胸没了…”我哭着脸对陈序说。

“卧槽哈哈哈哈哈你在装什么孙子,说得你有胸一样,你是真的睡傻了吗?”陈序打了一下我的头,“哇,你怎么那么烫?你发烧了?”

于是,我一边愣着脸一边被陈序拉出了教室。

“什么情况?要带我去哪啊?”我用尽力气甩开了陈序的手。

“医务室啊,你不去医务室等着被烧坏吗?”

“我知道我发烧了啊,可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我现在脑子够乱的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啊!”

“你丫脑子烧坏了吧?你要去哪啊?”

“厕所。”

“喂!”

“又干嘛了,都说去厕……”

“那是女厕,男厕在对面……”

“......”

我站在男厕所外的洗手台前面,认真地看着镜子里陌生的面孔。这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干净利落的短发,额头上有颗椭圆形的小胎记,眼睛和嘴巴和自己的一样小,鼻子比自己的还要挺拔一些,脸挺白的,不像以前的自己疯狂长痘,整体看起来更加棱角分明,仔细一看,和以前的我也有些神似。

我低头看着胸前的校卡,上面赫然印着“高三年一班郭子衿”几个大字,“我在病床上说的愿望真的实现了吗…如果我是男生就是这个样子的吗,长得也不差,还不错欸!可以接受可以接受,而且,一米八的空气真的好好!!”想着想着,我不禁笑出了声,虽然觉得有点惊恐,但是更多的是激动。

这时,陈序走了进来,对我说:“郭子衿你完事了没啊,好了就去医务室啊,怎么和神经病一样一边照着镜子一边笑?”

我问眼前这个一脸疑惑的男孩,说:“陈序,现在是2014年吗?今天几月几号了?”

“你没烧坏吧?现在不是2014年难道是1994年吗?今天是3月20号星期四天气晴啊!你有问题吗?”

我从2016年7月10号回到两年前的2014年3月20号了?这是怎么回事?尽管很疑惑,但我看着陈序由一脸疑惑瞬间变成了一脸惊恐的表情时,我下意识地笑了出来。

几天前作为男朋友的他还在医院贴心地喂我吃猕猴桃,今天我就“降职”变成了他的同桌好兄弟,还要受他的冷嘲热讽。不仅是他,还有太多的事困扰着我——我像穿越剧那样穿越回来了吗?以前的我现在在哪里呢?为什么我会变成男生呢?我真的回到过去了吗?如果我回到过去,我可以改变未来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勾住了陈序的脖子,对他说:“没什么事,走吧,去医务室。”

2.

我和陈序在操场上走着。

因为发烧,我的身体有些疲乏,所以走不到几步腿就软了下去,要停下来休息一会。

我靠在操场边缘的栏杆上摸着胸口大口地喘气,满满的热气就如同装在一个氢气球里,突然在我体内爆炸,我感觉又热又闷,那感觉就如同在病房里一样。

陈序则在我面前来回踱步,兴奋地盯着篮球场上来回跳动的篮球,两眼放光,激动地喊着:“喂,同桌,等下我们去完医务室后去打球吧!”

我有气无力地望了他一眼,病恹恹地说:“不去,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拉我去打球?”

陈序看着我呲了一下嘴,不屑地说:“啧啧啧,郭子衿啊郭子矜,平时看你那么猛,刮风下雨不打伞的,怎么一生病就那么虚啊?”

我反瞪了他一眼,说:“平时看你那么温柔,怎么我一生病你就那么贱啊?”

陈序走过来捶了一下我的胸,大笑:“哈哈哈你没病吧,我什么时候会对你温柔过?”

大概是以前做我男朋友的时候吧,我有点失落地看着他,心里暗暗地想。

在陈序的一边嘲笑一边搀扶下,我终于到了医务室,我瘫在椅子上,校医阿姨问了我一些大致的情况后,便用温度计量了一下我耳朵里的温度,“同学,你高烧到40.1度耶,我给你开一张请假证明,你赶紧打电话叫你父母带你去医院吧!”校医阿姨放下温度计,双手叉腰,紧张地看着我。

“40.1度?”我惊呼,心想,在我还没变成男生之前,也是发烧了,而且体温也是这么高,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这是我来到这里的一条所谓的通道?我低头看着脚上那双脏掉的篮球鞋,心里乱作一团,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却撞上了一个被旁人搀扶着的、弯着腰披着头发的女生。

“医生,我肚子好痛!!!从中午…小腹……小腹一直在阵痛……”女生喘着气,带着哭腔说着。

好熟悉的声音啊,我心里一惊,这声音不是…?我连忙转过身去,看见的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倾倾?”我大叫,女生咬着牙抬头,脸色虽然苍白,精致的五官就快被扭曲了。

“天哪,真的是你!!我真的遇到你了!!天哪!我都忘记你长头发是这个样子的了!你怎么也在这?你是不是痛经啊?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来大姨妈的时候要用吹风机吹肚子了!”我按着她的肩膀激动地喊着。

“同……同……同……同学, 我们好像并不熟诶……你可不可以……先把你的手拿开……很疼……”郑倾倾指着我搭在她肩上的手,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不只是她,还有在场的其他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哈哈哈哈,他烧坏脑子了,我现在就带他回去,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陈序首先打破了安静,扯着我的袖口走了。

刚踏出医务室,陈序便用力推了我一下,说:“可以啊,你怎么连女生怎么治痛经都知道,发个烧居然连美女都搭讪了!你真行啊!带带我呗?”

“噢!我都忘了…我现在是男生,倾倾已经不是我好朋友了…啊!刚刚太丢脸了!”我喃喃自语着,懊恼地转头看着医务室的窗户,窗户里的那个面容憔悴的长发女生,曾经是我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在学校后门的文具店里挑宫崎骏漫画的明信片;一起在晚自修放学后坐在升旗台下吃热腾腾的福鼎肉片;一起在假日时拿着单反坐在小巷里的咖啡店门口拍照……

我常常对她说:“倾倾,如果我是男的,追你的人又那么多,说不定我们就不会那么好了,你可能都不认识我了!”

她则是回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说:“谁说的?你要是男的,何止是好朋友啊,那咱们交往好啦!”

倾倾的美是公认的,长发及肩,面容姣好,弯又长的睫毛下嵌着一双好看又明亮的眼睛,嘴角微翘便让人感到惊艳万分。每次我俩手挽手去食堂买鸡排时,总有颇高的回头率。我生病后,她每个礼拜都请假看我,给我带很多好吃的零食,当我开始不断地掉头发后,她为了我也把自己的长发剪成了干练清爽的齐耳短发。

我常常以有这么美这么好的朋友而自豪,可是现在,我是男生,她却不认识我了。突然间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这段记忆就像被掏空后丢进深邃的大海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喂,发什么呆啊,吃错药噢,你还在想刚刚那个什么倾倾吗?”陈序打断了我的思绪。

“嗯,我想认识她。”

“我靠?认识她?你要追人家啊?”陈序就像触到电一样跳起来瞪大眼睛盯着我。

“干嘛?追什么啊?就认识一下啊,会死吗?”我嫌弃地看陈序一眼。

倾倾啊,如果我是男的,你还会和我做好朋友吗?我暗想。

从医务室出来后,陈序坚持要送我回家,我拗不过他,只好和他一起去了学校前门的停车场。

“欸,小白在那里!”我顺手指了指角落里那辆再熟悉不过的白色电动车。我一直有一个给陈序的东西取名的习惯。想当年,陈序就是骑着这辆“小白”带着我周游了泉州各处的大街小巷,高考后的暑假,这辆电动车就光荣退休了,现在再见到它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你刚刚管我的电动车叫什么?”陈序眉头微皱。

“呃...小白啊,刚好我妈的电动车也是白色的,我直接叫它小白了,所以我看到白色的电动车都管它们叫小白。”我随意扯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样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给它取过什么名字,但是听到'小白'这个名字就觉得特别熟悉。好像它一直就叫这个名字一样。”陈序一边牵车一边说。

我愣愣看着他,他正在不紧不慢地跨上电动车,脸部的轮廓清晰鲜明,手有力地握住车把,青筋凸起,却给人一种安然徐行的感觉。我心里一酸,有一种想把事情的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他的冲动。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他听完以后又会捶我一拳,然后问我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想想要怎么认识倾倾吧。

走到家门口,我摸了摸口袋,糟了!我是没戴钥匙吗?我突然警惕地抬头看了我家的门牌,不安地想:虽然我变成了男生,但是我家地址应该不会变吧?!如果这不是我家的话,那我要上哪找去啊?

我忐忑地按了一下门铃,不一会儿屋内就有脚步声传来。“保佑一定要是我家啊!”我紧张地倒吸一口气。“哐”一声,门开了,我急忙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我妈。

我松了一口气,重重地倚在防盗门上。我妈拿着锅铲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说:“站在门口干嘛?怎么不进来啊?今天那么早放学?”

“哦,那个,我发烧了,40多度,老师叫我回来了。”我一边脱鞋一边支支吾吾地说。

“发烧了?你爸在客厅,等下叫他拿药给你吃咯,真是的,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我妈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我小心翼翼地进了家门,家里基本还是没怎么变,熟悉的浅棕色壁纸,熟悉的书法字画,熟悉的檀香……在医院的日子里,我天天盼望着能够出院回家,而我现在居然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回家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我走进客厅,爸爸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报纸。我看着爸爸,自从生病之后,爸爸就一夜愁白了头,我好像已经记不起爸爸黑发时的模样了。想到这里,鼻子微微一酸。

爸爸拿下报纸看着我说:“你发烧了?”“嗯,其实现在好像没那么烫了。”我摸了摸额头。爸爸放下报纸,起身给我拿药。

我爸是内科医生,所以我从小到大生病从没去过医院。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我半年前胸闷,头晕,气喘时,也是不以为然,仅仅吃了一些提高免疫力的药,一直没去做CT检查,一拖再拖,终于酿成大病。

我看着在厨房里切菜炒肉的妈妈,又看着再抽屉前翻箱倒柜找药的爸爸,他们两个在我生病时,不辞辛苦带着我去北京看病,让我用最好的靶向药,做我最爱吃的干锅包菜,买我最爱喝的养乐多给我喝。我曾不止一次看见爸爸妈妈拿着确诊单躲在门后偷偷抹眼泪,这对年近五十的夫妻,原本已经快到了退休享福的时候,可如今却要承担如此之重的负担。

想到这里,我又想哭了。我抱着书包走进房间,却完完全全被眼前所见之景吓住了——我的房间已经完全变了样。墙壁由原本的粉红色变成了深蓝色;hellokitty的床单被单枕套也通通换成了深色系条纹;角落里的那架钢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台我从未见过的银色架子鼓;床上的我最喜欢的唐老鸭公仔也消失了,反而柜子里多了几张披头士乐队的CD……

“看来现在的我的兴趣爱好和过去很不一样啊。”我哭笑不得。

我放下书包,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映入眼帘的是一本泛黄的相册。那本相册我还记得,小时候,只要照片洗出来,我就会屁颠屁颠地把照片一张一张贴上去。

我翻开那本相册,照片里场景未变,人却变了。整本相册都在描述着一个男孩的故事,男孩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栩栩如生,我凝视着这些照片,它们如同种子一般,深埋在我的意识里,生根发芽。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我毫无反抗地接受,接受时空的逆转,接受肉体的抽离?在这个宇宙里,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吗,真的有另外一个维度吗?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男生的我和女生的我,健康的我和生病的我,难道共用的是同一个灵魂吗?

“吃饭了啊,你们俩,都来吃饭了!”我的思路被我妈的声音打断,我合上相册,再次看了看房间的陈设,试图牢记它们,转身便朝餐厅走去。

餐桌上,妈妈端上七八样热腾腾的菜。“今天煮了好多菜啊,吃得完吗?”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难得下午放学在家,还突然生病了,当然要煮多一点给你补补身子,要高考了,身子垮了怎么行?”我妈说着便脱下了围裙,理了理头发。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嗯!好久没吃到妈妈做的这些菜了。在医院住院的那几天,得了食道炎,喝个水都要叫苦连天,眼泪直掉,更别说吃一口我妈做的菜,如今能够再次吃到妈妈做的菜,我真的快哭了。不一会儿,便扒光了盘子里的菜。

“男生的食量真的大很多啊,我都吃了几碗饭了,肚子居然还没有饱!以前我要是这么个吃法,说不定也不会生病了!”我心里暗暗地想。

吃完晚饭后,我便斜靠在沙发上玩手机。我顺手打开了微博,里面却一干二净,“不是吧!怎么什么都没有发!难道现在这个我不玩微博吗?长那么帅也应该自拍几张嘛!”我嘟囔了一句,点开了“我的关注”,在廖廖无几的关注者里,我发现了郑倾倾的名字。

“居然还关注了倾倾?!”我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我们很熟吗?”我接着点进了倾倾的微博。

六分钟前她发了一条微博——

“今天差点痛死在教室T T,还好姗姗陪我去了医务室,爱你!@黄珊s-”

配图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在暗黄的路灯下抱在一起大笑。“好熟悉的照片,怎么觉得在哪见过?我一看日期,三月二十号19点32分,不对啊,那次倾倾痛经明明是我陪她去的啊!也是我和她一起在路灯下拍照的啊!怎么变成别人了?”我把手机扔到腿上,抬起头仔细地回忆我还是女儿身的事。

“还是因为我现在是男生了,所以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被别人给替代了?那该不会…我和陈序交往的事也被其他女生替代了吧??!?”想到这里,我立马坐起来,“那他现在的女朋友是谁呢?可是如果我直接问他,应该会很奇怪吧?可是如果陈序现在真的有女朋友的话…我会很难过啊!”我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沙发上,脑子里不停地想着以前和现在的陈序在一起时的一帧帧画面,可是如今也许会被另一个女生所替代,想想都不甘心。

“得了,明天找机会问他好了”,我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与其说睡不着,不如说是不想睡,我害怕一觉醒来,又回到病床上那个打着点滴奄奄一息的身体。才短短一天,我就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我,喜欢上了这个健康的我。

如果这是梦,那我宁愿长醉不愿醒。

3.

第二天,我睁开眼睛,没有看到烦人的挂瓶,没有看到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姐姐,映入眼帘的,是从窗台打入的暖暖阳光,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幸福,好惬意,一点也不想起床。

吃过早餐后,慢慢溜达到学校,上学的路,还是和过去一样——卖油条的阿姨依然大声吆喝着,十字路口的老交警还是穿着那双旧皮鞋,学校旁边的菜市场里还是那几个卖菜的大妈大爷,“大家都没有变啊,也是,过去的事物怎么会变呢?”我心想。

走到班级,已经过了早读时间,不巧碰到了前来巡视的老何,被他臭骂了一顿之后才回到了位置上。

“又迟到了?行啊你,烧退了没?”陈序一边吃着早餐包一边幸灾乐祸地说。

“早退了,我身体好着呢!把你的脚拿走!”我指了指他翘在我桌上的脚说道,说完,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天纠结的问题,心颤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棱角分明的男孩,艰难地开口说道:“喂,陈序,问你个问题。”

陈序正专心吃着面包,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说!”

“……你有女朋友吗?”

陈序“噗”的一声把嘴里的早餐包吐了出来,他擦着着下巴,不可思议地望着我,说道:”郭子衿你有病啊?我们交情够深了你居然不知道我单身?我要是有女朋友我还整天跟你赖在一起啊?“

听到陈序的话,我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了,我有些窃喜地喃喃道:“啊,那就好那就好!”

陈序皱了一下眉头,一脸疑惑地打量着我,说道:“你自己在那里讲什么?你搞基啊?你不会喜欢我吧”

我的脸突然热了起来,赶紧低头整理抽屉,心虚地说道:“你有病啊,谁喜欢你了,我才不喜欢男的。”

陈序,你不知道,我其实是你的女朋友啊!

尽管已经退烧了,可是我的头还是有点晕,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闭上眼睛,想着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一切。

“我就这样变成了男生了...好神奇啊好诡异啊!”我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可是,如果回到过去,那我是不是就可以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提前告知人们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故灾难呢?”

我立马激动地坐直了起来,拿起笔开始把我能想到的大事通通写下来,但是却只笼统地记下事情和大致发生的时间,“生病的时候上化疗药把脑子都毒坏了吧,好多事都记不得了。”我自言自语着。

这时,陈序凑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本子,疑惑地问道:“你又在干嘛?什么什么2015年什么地震?你在写灾难小说吗?这些都是什么啊?”

我合上笔盖,撕下那一页,折好后郑重地放到陈序手里,对他说:“你帮我个忙,把我写下来的这些发到微博上,如果有网友问,你就说这是真的,可以吗?”

陈序甩开了我的手,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一脸嫌弃地说:“你神经病啊?这些都是什么?那种预言吗?你要整我也不用这么假的办法吧?”

我有些着急,声音高了八度,说:“这些都是真的啊!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我,但我肯定不是整你!这些都关系到别人的生命啊!如果你觉得我在整你的话,你用我的账号发行吧?”

陈序刚想回答,却被语文老师打断了:“陈序,郭子衿!你俩又在吵什么?从刚刚吵到现在还没完没了了?本来就不想说你们,想让你们自觉点,没想到你们还变本加厉了啊?再讲话就给我出去走廊讲!”

我和陈序都低着头不敢再说话,过了一会,陈序又凑过来小声地说道:“这些你怎么不自己发?”

我也小声地回道:“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去啊,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又没人回复那些评论,大家不相信怎么办?”

陈序听完后马上提高了音量,说:“你神经病啊?!”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陈序话音未落,语文老师便歇斯底里地吼着。

我和陈序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一样竖在班级门口,陈序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说道:“郭子衿,你这几天变得怪怪的,神神的,娘娘的啊,你不会脑子被烧坏了吧?

我不耐烦地瞪着他,说道:“你帮不帮?帮不帮?”

“好好好,我发我发,兄弟的忙怎么能不帮呢?”陈序无奈地说道。

“这才是哥们嘛!”我像过去一样满足地把下巴贴在他的肩膀上,却被他惊恐地推开,“靠!你干嘛贴我!我跟你讲我是直男!我不搞基啊!你真的不是gay吗?”陈序后退了几步,警惕地说。

我笑了一下,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你才是gay,走吧,厕所去吗?”说完,我便勾着他朝着男厕所走去。

“不要!哪有大男生结伴去厕所的啊!”陈序一边走着,一边嫌弃地对我说。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嘛!

现在是上课时间,所以进厕所的男生比较少,我松了口气,笨拙地解开裤袋,还时不时偷偷瞥了陈序几眼,他仰着头,完事后抖了抖身子,麻利地穿好了裤子。

“反正下节是体育课了,不如打球去啊!”陈序一边洗手一边看着我说道。

我有些推脱,因为还是女生的时候,我就是个体育白痴,跑个步都会摔倒,更别说打球了。

“不想打?我们一班MVP居然不想打?得了吧你,走了打球去!”陈序推着我走下了楼梯。

走到篮球场,突然一颗篮球朝我飞来,我习惯性地拿手挡住头,篮球砸中我的手臂,好痛!就在我心疼地摸着自己的手臂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哎呦喂,大神接不到球啊?”

我抬头一看,是理科十班那个最高最大坨的胖子,胖子看着我不说话,便开口说:“郭子衿,来一场?”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序就抢先回答了:“来就来,上次篮球赛失误没赢,这次绝对赢你们!”

我想起来了,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我们班和十班有一场篮球赛,我们班的男生本来就少,又几乎都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瘦弱样子,一下子就输给壮汉众多的理科班。我还记得裁判吹哨的时候,满头大汗的陈序用力地把手中还未投出的篮球砸向地板,篮球飞得很高,在一旁当拉拉队的我看得出神。

当我还在回忆那个场景时,陈序撞了我一下:“喂,开始了,你不会还希望我们输吧?”

“可是……那……”我还没说完,我周围的人开始蹿动,我也只好硬着头皮晃来晃去。

我终究还是体育白痴,两场下来,每当队友把球扔到我手里时,要么就被对手抢走,要么就是运球时不小心滑掉。

“郭子衿你干什么啊?真的被烧傻了?”陈序生气地瞪着我。

“我才大病初愈…你就…就让我…累成狗……”我弯着腰,喘着气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文科班的男生怎么个个都是娘炮?笑死我了哈哈哈!”胖子抱着球大笑道。

“你说谁呢?你有种再说一次?”陈序的耳朵红到极点,他冲上去用力推了胖子一把,胖子一下子后退了几步,“我操你妈,说的就是你!娘炮!”胖子扔下球,抓住陈序的衣领。

两个人互相推搡着,都快打起来了,周围的人劝都劝不住,最后就闹到了年段室。

“都给我站好!别靠着墙!”何老锐利的眼睛往我们几个人身上扫了又扫。

“本来还有一节体育课的,结果要在这破地方过了。”陈序在我一旁小声抱怨着。

“陈序!你又在讲什么?都要高考了,能不能让老师省点心?你们两个,语文老师刚才还和我告状,你们再这样下去,连大学都考不上!”老何劈头盖脸地骂着。

班主任就是班主任,说的话永远比其他老师还多,训了半节课后,何老终于放我们走了,我们走时还不忘冲我们嚷着:“快高考了!赶紧给我认真读!听到没有!”

从年段室出来以后,我和陈序就回教室拿书包了,经过三班时,遇到了正好在做值日的倾倾。

“喂,你不是想去搭讪人家吗?去不去?”陈序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到郑倾倾身边。

“嗨,还记得我不?要不要认识一下?加个微信QQ什么的?”

“……”郑倾倾白了一眼,转身走了。

陈序在我身后大笑,说:“你这种泡妞方式能泡到妞我就喊你爸爸!”

我不甘心,继续追上倾倾,笑嘻嘻地说道:“喂,我知道你的名字啊,你叫郑倾倾对吧?你看,你叫倾倾,我叫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有没有听过这句诗?咱俩有缘吧?”

郑倾倾转过身,歪着头说道:“子衿?你是郭子衿?那我认识你。”

认识我?她不会知道我其实是子湉吧?我心里震了一下,假装很自然地说:“哎呦,真的吗?”

“是呀,你还在微博上教过我一道数学题呢?你忘了吗?”倾倾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很让人着迷。

“噢!我想起来了!哈哈,哈哈,怎么会忘记呢?那我们也算认识了,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后你有不懂的数学题就发微信问我了。”

“嗯,好啊!”倾倾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加完倾倾的微信后,我兴奋地蹦跶到陈序身边,“搞定,叫爸爸吧?”我对着陈序扬了扬手机。

“你牛逼啊?其实还是看脸吧?”陈序不屑的说着。

“那可能是我长得太帅了吧!”我对他呲牙咧嘴地笑着。

“对了,你这周末要干嘛?要不要去网吧开黑?”走出校门后,陈序转身问我。

“得了吧,没听见老何讲的啊,两个月后都高考了。”

“那你要在家读书咯?”

“对啊,不然要干嘛?”

“我还以为你要找郑倾倾约会去呢!”

“约什么会?我今天才加的微信呢,再说了,我也没说我要追她。”

“行了,我回家了。”

“拜!”我朝陈序挥了挥手,街上的车灯一一映在他的脸上,他更好看了。

有那么一刻,我好想把真相都告诉他,告诉他我其实叫做郭子湉,告诉他我其实是他从高二年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告诉他我我来自两年后的2016年。

4.

自从加了郑倾倾的微信后,我便一直找她聊天。

一开始她总是很礼貌地回我,可是我对她实在太了解了,把她喜欢的乐团、爱吃的甜点、想要的口红色号全部说出来了,她先是震惊,以为我找人调查她,“怎么可能,以前听别人提过你,就记住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后来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加她微信的一个礼拜之后,也就是3月28号,我答应倾倾要帮她讲数学题,我们约在学校旁边的润恒书城见面,在我变成男生之前,我和她也常常到这里,一边喝奶茶一边自习。

“服务员,我要两杯麦芽珍珠奶茶,都要去冰。”我拿出一张二十的纸币,对书城的服务员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的麦芽珍珠奶茶?”倾倾在一旁愣愣地问。

看到倾倾吃惊的样子,我轻笑了一声,说:“猜的,这里最出名的不就是麦芽珍珠奶茶吗?”说的同时,我心想:以前都和你来过那么多次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

点完餐点后,倾倾挑了一个靠窗的雅座坐下了。那是我最喜欢的位置,素色简单的沙发,透明的玻璃圆桌,桌上还放着一束别致的满天星,从窗户望去,可以看见学校大门来往的人群。

“我常常坐在这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倾倾望着窗外,大口地吸了一口奶茶。

我注视着眼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孩,她正在认真地翻着笔记本,嘴巴里嚼着珍珠,腮帮微微鼓起,甚是迷人。

谁不会对这个女孩子心动呢?

就在我们俩都在看书时,突然,头顶想起了一个粗狂地声音——

“郑倾倾?巧不巧,你也来润恒写作业了?”

我抬头,只见一张有些狰狞的脸,脸上还有几个坑坑洼洼的痘坑,这不是倾倾她们班的那个流氓吗?流氓名叫刘舟明,从高二刚开学那会就开始喜欢倾倾,被倾倾拒绝了无数次,后来甚至一度到倾倾家楼下堵她。以前我和倾倾来润恒读书时,也遇到过两三回,每次倾倾总是无奈地拉着我逃走,这回又让我们碰上了,现在我是男生了,总算可以收拾你了。

“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怎么对面还坐了个小白脸?好像是一班的吧?噢,重点班的学霸啊?”刘舟明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说完便把手搭在郑倾倾的肩膀上。

“把手拿开!”倾倾白皙的锁骨突然颤动了一下,她急忙侧过身,打掉了刘舟明的手,生气地说道。

刘舟明一看倾倾的反应,立马猥琐地挑了挑眉,又盯着我,说道:“喂,我说学霸,你先回家,我来教她,我数学可不比你差呢!”

“你个流氓!”此时的我早就按捺不住怒火,站起身冲上前去重重地给了他一拳。

我忘记我现在是一个一米八的高大男生了,一拳下去,用尽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刘舟明顿然倒地,捂着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你要骚扰人家骚扰到什么时候,以前……”说着,我还想上前踹他几脚,却被倾倾一把拉住,“行了收好东西快走了,好多人在看呢!等下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来就完蛋了!”

就这样,我被她拉着跑出了书城,在过马路时,一阵风吹过,她的头发掠过我的手臂,很香。

“谢谢,解气了。”倾倾将发丝捋到耳后。

“没什么,本来看他也不爽了。”

“他刚刚说我们俩...你是我男朋友...”她的光滑的脸颊正泛着红光。

“那个刘舟明也是说说,你别当真了。”我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可是,你真的不会当真吗?”郑倾倾无比认真地看着我。

几天过去了,我还在回想上个礼拜五放学后郑倾倾说的话,这句话就像磁铁一样牢牢吸附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天,她说完那句话后便一直望着我,我连忙低下头,倾倾似乎发现了我的尴尬,于是我们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到她家门口时,也仅仅只是简短而又匆匆的道别。

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喜欢上我了?我趴在桌上想着,这几天她也没联系我,是不是因为那天我没说话呢?要不要把我其实是子湉的事情告诉她?不过现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子湉这个人的存在啊,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复习文综了。

“天哪,已经两点多了,我还在背这些老师要抽查的课文……原本以为已经摆脱政治和历史了,没想到我又回到高三了,我要背到什么时候啊!”我痛苦地叹了口气。

就在我还沉浸在“元朝火器随西征,传入欧洲促革命”的历史苦海中时,突然灵光乍现——如果我果真是同电视剧那样穿越回两年前的高三的话,那么我岂不是知道高考试卷的题目了?想到这里,我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蹦了起来。郭子湉,啊不!郭子衿,快点想起了高考卷的内容!

可是没想到,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也许是化疗药对我的脑损伤太大,我竟然只依稀记得一两道文综选择题。“早知道会穿越,我在病房无聊的时候就应该把高考试卷全部背下来啊!”我懊恼地喊着。

尽管如此,我还是兴奋地打电话给陈序,告知他这一无法让人信服的消息。

“……嗯?”过了很久,陈序的电话终于通了。

“喂!陈序,我跟你讲一件事情啊!”我拿着手机手舞足蹈地说。

“……你说。”

“高考文综那个第一题历史选择题哦,选C!”

“……”

“因为那题我之前做错了,高考完我还和你讨论过,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还有一幅雍正正在祭祀的图片!”

“……”

“还有一题好像是……”

“……你有毛病啊!”陈序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挂了。

“搞什么啊,交往的时候你哪有这样凶过我!”我对着手机屏幕嘟囔着。

不过想了想,陈序觉得我是神经病也是正常的,有谁会在半夜打电话给别人说自己知道今年的高考题呢?我还是等快要高考的时候在提醒他吧。

第二天,我一进教室,陈序就用他杀人一般的眼睛瞪着我。

“你是喝多了吗?昨天晚上大半夜打来!”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算了,跟你解释也没用。

陈序见我没有反应,又接着问:“哎,你上礼拜五在润恒是不是把刘舟明给揍了?”

“嗯。”我一边整理着抽屉一边回答他。

“牛逼啊你,你不怕他找人来干你啊?”陈序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怕他干啥,都要高考了,他是能多拽?再说了,他要是要打我早来了。”我不屑地嗤了一声。

“行吧,这几天你最好小心一点,你和他喜欢的妹子在一起还把他给揍了,要是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我白了陈序一眼,继续整理抽屉。陈旭说得没错,刘舟明这个变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很有可能在我回家的路上找人堵我,管他呢,反正我现在是男的,一个剽悍魁梧的男生,怕屁啊!

陈序果然是乌鸦嘴,放学后,刘舟明带着三四个穿着黑背心,纹着身叼着烟的社会青年在学校后门等我了。我和陈序一前一后走出校门,往停车场方向走去,只见刘舟明一脸憎恨地往我和陈序这边指了指,那群人便开始左顾右盼,慢慢朝我们这里走来。

怎么办?我的心跳得愈来愈快,转头紧张地看着陈序,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靠着。

“陈序……”我小声地叫着。

“快跑,往停车场!我们才两个人,打不过。”陈序的声音低沉,但很清晰。

说完,我们俩便朝着停车场狂奔,除了风声,我还听见身后嘈杂的叫骂声,并且越来越近。

我和陈序跑到了他的电动车前,陈序还没来得及插上钥匙,我们就被包围住了。

刘舟明站在中间,呲牙咧嘴地指着我说:“操!就是他,今天一定要把他打得爬着回家!”

那几个人越来越近,我开始后退,随后他们几乎同时出手,狠狠地把我撞在墙壁上,冲撞的力道之大,大到我的背脊有种说不出的撕裂感。

这时,陈序冲到我前面,狠狠地抓住其中一个混混的衣领并用力地往上提,瞪着他说:“干什么?干什么!”

那个混混恶狠狠地想要挣脱开,却被陈序压制住了,混混“靠”了一声,突然往陈序腰腹用力地踢了一脚,陈序痛得大叫,捂着腰后退到我身边,我心疼地看着他,他眼睛发红,咬紧嘴唇,脖子边的青筋凸起。

“操,打啊!”刘舟明一声令下,我和陈序被双双推到墙角,拳脚如雨点般落在我们身上,我紧闭眼睛,双手抱头,几次试图站起来但都被踩住了。

“喂!都给老子滚开!”在我们被揍的一分多钟后,停车场门口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可是刘舟明一伙人打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突然,一道黑影冲了过来,掰开两个混混,强有力地挡在我和陈序中间。

我艰难地抬头看去,原来是胖子。

胖子转头一脸嫌弃地看着我们说道:“靠,被打成这样还不还手?我就说文科班的都是娘炮啊!”

陈序扶着墙角慢慢站起来,擦了擦鼻子,笑着对胖子扬了扬头,说:“胖子,听说你练过?”

“起来!加上我一个,够了!”胖子瞪着还坐在地上的我大声喊道,随后,他抓住刘舟明的左肩,狠狠地将他摔在地上,陈序也动手了,三五下就把刚刚踢他的混混打趴在地板上。这么壮观惨烈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所以缩在一旁不敢乱动,时不时象征性地踢了几下,不一会儿,刘舟明一伙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嗷嗷”大叫。

当然,这么轰动的事,自然是又闹到了年段室。

当老何看到我们时,下巴都快掉了,他双眼圆睁,他扶了扶眼镜,不可思议地指了指我,陈序和胖子,说道:“你们仨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上次是对手现在变成队友了?”

“不打不相识啊何老师,而且我这是见义勇为啊!”胖子笑嘻嘻地说道。

“不像话!还有一个多月要考了,让老师省点心好不好?你们是想被学校开除吗??啊?!”年段长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桌子,大声地吼道。

这下,我们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你们四个,全部留校观察,下礼拜全校通报!班主任一一给家长打电话告知!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全部开除!”年段长气得脸都涨红了,像涂了腮红似的。

“什么都只会告诉家长!”胖子走出年段室时狠狠地踹了门。

“怎么?”陈序双手插着口袋,笑着转过身看着胖子,“你还怕告诉你爸妈啊?我们文科生都不怕。”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被胖子瞪了一眼。

“屁啊!我爸妈离婚了,没人管我,爽得很。”胖子一脸埋怨地看着远方橘红色的天际,说道。

我和陈序互相彼此望了一眼,不再说话。

走出教学楼,胖子和我们告了别,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熟练地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后,转身走了。

看着胖子走远后,我和陈序也往后门走去,走到停车场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纤细的身影,走近一看,原来是郑倾倾。

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散落在两边的发丝随风自然地飘动,左手抱着几本书,右手拿着校服外套和手机,当她看到我们时,腼腆地低下了头,“那个,对不起哦,因为我害你们被打了,还被学校处分了,我请你们吃饭吧,可以吗?”她抬头望着我,征求我的同意。

“好啊,反正也饿了!”我摸了摸肚子,笑了笑。

“吃啊吃啊,附近哪里吃点吧,饿死了。”陈序指了指大洋百货的方向说道。

“要不然就大洋二楼的拉面馆吧?那家还蛮好吃的。”倾倾露出羞赧的笑容。

“郑倾倾,你挑得不错啊!他们家的面好香啊!”陈序捧起碗将面汤一饮而尽,擦了擦嘴。

“嘿嘿,也是朋友介绍来的。”倾倾抿了下嘴,她的嘴唇就像涂了一层水果唇膏似的,又红又嫩。“对了,你们今天有受伤吗?”倾倾问道。

“没,多亏了胖子,打到一半他突然冲进来。”我回答。

“胖子?十班那个胖子?”

“对啊,你也认识?今天救了我和郭子衿一命。”

“胖子啊,我认识,他妈和我妈一个单位的,小时候我们都住在税务局分的套房里。”

“他今天说他爸妈离婚了耶,你知道吗?”一听到胖子的消息,我立马凑过去问倾倾。

陈序一脸嫌弃地扫了我一眼,说:“靠,你个大男人那么八卦?”

对哦,都忘记我是男生了,我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关心他而已。”

倾倾微笑了一下,用手重新扎了个辫子后托着腮说道:“他其实蛮可怜的,他爸有家暴,一直打他妈,然后他们就离婚了。他和他爸过,现在他爸好像又再婚了,还生了个小妹妹。”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想接着问时,被陈序打断了:“行了,别人的家事,别说那么多了。”

我便不再多问下去,从书包里拿出单词本背了起来。

“你在背单词喔?”陈序顺手抽走了我的单词本。

“你今天没听到英语老师说她明天要小测?没过的话要去办公室背的。”

“我从来都没背过,靠智商。”陈序朝我扬了扬下巴。

“可是我经常看到你被你们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耶!”郑倾倾在一旁说。

“你不说话会死吗?”陈序扭头白了郑倾倾一眼。

“欸,等下,这什么字?”倾倾没有理会陈序的话,而是把目光锁定在我的单词本上。

我和陈序同时看去,只见那本单词本的左页写了一个“湉”字,那是我在背单词时发呆写上去的。我心里一震,难道他们终于要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倾倾用雪白修长的手指指了一下,说:“那是湉字吧?为什么要写上去呢?”

陈序插了一句:“肯定是他女神的名字啊!”倾倾的眼睛瞬间黯然。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我曾经的男朋友,一个是我曾经的好朋友,脑子一热,心想,要不我索性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他们吧,我憋不住了!

我清了清嗓子,表情凝重地说:“你们有没有听过‘子湉’这个名字?”

倾倾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告诉我她并不认识这个叫做“子湉”的女生。这时,陈序突然睁大双眼,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就在我激动地以为他记得这个名字时,他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其实那是我QQ宠物的名字。”

“……”

“哈哈哈哈哈哈!”郑倾倾捂着嘴笑着。

算了,不打算告诉他们了。

陈序见我表情严肃,以为我生气了,便连忙拍了下我的肩膀,说道:“开玩笑呢,你接着说,是谁啊?”

“哦,其实也没什么,一个远方表妹,我觉得她的名字很好听,就写下来了。”

“长得好看吗?给哥介绍一下?说不定还能牵条红线啊!”

我瞪了陈序一眼,心里暗想着,郭子湉就是我啊,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啊,你个白痴!

我一把从陈序手中抢回了单词本,将它收进书包里后,抬头,正好撞上倾倾的目光,她的眼神一如那夏日的向日葵般绚烂绽开,饱含热情而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立马地把眼神偏移到一边,心想,自从上次我在润恒打了刘舟明后,倾倾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以女生的直觉来看,她多半是喜欢上我了。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作为郭子湉,我爱的当然是陈序,他对于我来说有些不可替代的力量,然而我现在又呆在这个叫做郭子衿的男生的肉体里,雄性激素的分泌让我有意无意地将目光锁定在郑倾倾身上。真是一个百年一遇的难题啊!

从大洋百货里出来后,我负责送倾倾回家,于是和陈序告了别。

繁华的街口,霓虹灯交织闪烁,正在清仓的服装店门口放着郁可唯的那首《时间煮雨》。

“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大雪求你别抹去,我们在一起的痕迹。”倾倾轻声地跟着唱了出来,她的歌声悠扬婉转,的确动人。

“《小时代3》七月份就要上映了呢,我高考完要去看!你要不要陪我去呀?”倾倾笑盈盈地说道。

“小时代4和5我都看完了,我可以给你剧透。”

“啊?看完了?”

“哦,那个,我是说小说看完了。”

“这样啊,没想到男生也会看啊?好吧,那你不去我就自己去咯!”倾倾不情愿地说道。

我没有再说话,脑子里不断循环着那句歌词——大雪求你别抹去,我们在一起的痕迹。

陈序、倾倾,你们知道吗,你我住的这座南方小城从不下雪,可是我们在一起的痕迹,为什么还是无声地消失了呢?

5.

回到家后,我妈立刻迎了上来,“何老师说你被别人打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我妈拉着我的手臂关切地问我。

“没什么,和同学起冲突了,不要紧。”我并不打算把打架的原因说出来。

“没受伤就好,去复习吧,听说下礼拜你们要省质检了,等下叫你妈再切一些水果送你房间去。”我爸在一旁望着我说道。

“嗯。”我转身打开了房门。

回到房间后,我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叹着气:我爸妈还是那么好,我再也不想变回那个病怏怏的郭子湉了,就让我在这个男生身上住一辈子吧。

因为下礼拜一要省质检,也就是传说中的“模拟高考”,所以学校从星期五开始放假,给我们三天的温书时间。

到了星期五,早上九点多,我就被我妈从被子里揪起来。

“你看你,读书读到连早饭也不起来吃了,说了多少次了,早上这顿一定要吃!”我妈一边帮我整理被子一边说道。

我胡乱地在床上滚了几圈,终于受不了我妈的唠叨,“干什么啦!好不容易不用上课了,也不让我再多睡一会!”我把头埋在枕头里痛苦地说道。

我妈大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声说:“起来!去吃个早饭,然后跟妈去沃尔玛一趟,冰箱里都快空了!”

吃完早餐后,我和我妈就骑着小电动去沃尔玛采购了。在我还没变成男生之前,可是我妈的贴心小棉袄,我们会一起聊小秘密,一起买内衣,一起合起来欺负我爸,可是现在,我妈虽然关心我,但是怎么可能向我这个大男生倾诉小秘密呢?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她的超市搬运工了。

“家里沐浴露快用完了,你去拿一瓶,拿我们家一直用的那个牌子,我去买些东西。”我妈伸手接过我手中的购物篮,说道。

“哦。”我慢悠悠地转身朝洗浴用品货架走去。

挑完沐浴露后,我往回走,不停晃着头,试图在人群中找到我妈的身影,走了好几个货架,终于找到了——我妈在买卫生巾呢。

我迫不及待地地走上前去,靠在我妈旁边的货架旁,毫不犹豫地说道:“妈,我跟你说,你用这个,这是棉的,480厘米呢,特好用,我每次都用这个!”

“……”我妈沉默了。

“……”负责卖卫生巾的销售员也沉默了。

时间仿佛在此时定格了,我那只拿着一包深蓝色的卫生巾的手悬在空中,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实在让人尴尬。

一路上,我们母子俩沉默了好久,终于,我妈开口了:“子衿啊,压力大了要学会减压,千万不要憋出病来啊……”

“知道了妈……”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正当我们一家人准备吃午饭时,陈序打来了电话:“喂!胖子家出事了!你来幸福街口,我在这里等你!其他的都别问了!赶紧的!”听到陈序急促的呼吸声,我顾不上吃饭了,立马放下筷子,拿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胖子出什么事了?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难道刘舟明报复他了?我坐在计程车上,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焦急地思忖着。

到了幸福街口,刚下车,一眼就从涌动的人流里看见了陈序在那里焦急地踱步,我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小跑过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舟明来找他麻烦了?”我看着他身上被汗水浸湿的红色球衣,疑惑地问道。

“不是啊!是胖子他后妈被他爸打死了!”

“啊?!”我当场就愣住了。

“我早上和胖子一起去学校打球,然后警察就给他打电话了。喂,你别杵在那了,赶紧走啊!”陈序推着我走进了幸福街的一栋破旧的住宅楼里,“之前郑倾倾不是说他爸有家暴吗,今天估计是和他后妈吵起来了。”陈序接着说道。

我抬头看了一眼这栋住宅楼,这楼起码有几十年了,楼的外壁因为常年经受风吹日晒而发黑,像被烟熏过似的,边缘布满了大片的不规则青苔。

我们在一楼的传达室里看到了胖子,一个警察正在询问他一些问题,我从窗户望去,胖子穿着球衣,耷拉着脑袋,驼着背,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他目光呆滞,嘴唇发白,一言不发,时不时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问题。

我的身边都是前来围观的邻居,我被他们包围着,耳朵里被强行灌进了我并不想听到的整件事的经过——

“二楼那男的啊!简直是魔鬼啊,那个女的本来已经开门跑了,又被他拖进去打!”

“畜生一个!拿着砧板就往女的头上砸!我们进去拉,他妈的就把铁门关着,我们一边撞门,一边从外面听着那个女的惨叫啊!造孽啊!”

“她当场就断气了,被抬出来之后,整个头都是血,哎哟心疼啊,心疼啊!”

“干,这种人就要直接一枪毙了!”

“这男的和前妻生了一个儿子,后来和这个女的生了一个女儿,女儿才幼儿园,儿子都要高考了,真是摊上一个变态父亲啊!”

……

我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看着陈序,他站在我身旁,拳头紧握,两眼发红,死死盯着通向二楼的楼梯,台阶上还有几滴未干的鲜红血迹,看着不禁毛骨悚然,到了二楼,有一条森严的黄色警戒线,很容易让人对发生的事故浮想联翩。

以前,我也曾在新闻报纸上读到一些类似的悲剧,那时仅仅只是惋惜感叹,但是,当这种悲剧发生在我身边的人的身上时,当我真正站在现场时,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我哭了很久很久,我从未想过人性可以泯灭到如此地步!也许是我不谙世事,也许是我不够成熟,也许是我阅历太少……但是这种感觉,实在叫人痛苦难捱!

“再等等吧,胖子应该快出来了。”陈序低声说。

“唉,没想到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对胖子的打击肯定特别大。”我擦了擦眼角,叹着气说道。

我们俩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警察询问结束。

过了大约半小时,传达室里的两个警察终于出来了,“行了行了,别看了,都别围在这里了!都散了!”他们朝着围观的人么挥了挥手中的笔记本,说道。

“走,我们进去。”陈序拉着我的袖子,快步走进了传达室。

传达室里的电脑已经处于待机状态,黑色的屏幕上映着胖子没有表情的脸,我和陈序坐在胖子身边,谁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对比外面嘈杂的声音,传达室里显得安静出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胖子那发干嘴唇终于动了:“如果我一开始就报警,阿姨就不会死了……”

“他每次一喝酒就会打我和阿姨和妹妹,阿姨不让我报警……如……如果我一开始就报警,阿姨怎么会死?”他哽咽着说道,“阿姨对我特别好,她每次都给我打很多饭,阿姨说,我要多吃一点,以后我爸再打我,我就有力气反抗他了……”

“怎么办,我和我妹都是孤儿了。”胖子哭了,大哭特哭,我和陈序也难过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失去亲人,心是会碎成一片一片的,而心一旦碎了,再多安慰的话也于事无补了。

我们就这样陪胖子坐在传达室,坐了一个下午。在这个下午,胖子后妈的娘家人来了,指着胖子的脸,哭着打着将悲伤和愤懑发泄在他身上,打骂一番后又赶去医院处理后事;胖子的亲妈也来了,安慰了胖子几句,从包里拿出一个装了钱的信封塞在胖子手中后就风尘仆仆地走了。胖子始终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就在胖子他妈走后不久,胖子突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我也连忙起身扶住了他。

“去哪儿?”陈序紧张地问。

“去接果果,就我妹,今天星期五了,她要放假了。”胖子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和陈序不放心胖子,陪着他一同前去幼儿园。幼儿园门口,站满了等着接孩子回家的家长们。幼儿园的下课铃声准时在五点半响起,不一会儿,穿着鲜艳衣服的小朋友们陆陆续续地从幼儿园的四面八方走向大门,顿时门口沸腾了起来,家长们都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自己的孩子,只有我们三个大男生无动于衷地站在中间,显得格外突兀。

这时,胖子原本无神的目光变得专注,他正认真地注视着一个正在独自朝大门走来,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那个应该就是果果吧,我心想。

果然,小女孩看到胖子时,立马露出甜甜的笑容,一蹦一跳地朝我们跑来。

“耶!哥哥,今天怎么是你来啦!”小女孩跑到我们面前,清脆地笑着。

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妹妹,眼睛灵动地转着,笑起来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白皙的小手握住了垂下来的书包带。

胖子接过果果手中的书包,憔悴地笑了一下,说道:“果果啊,这段时间爸妈去很远的地方了,我们要先去姑姑家住,以后就是哥哥接你上下学好吗?你看,这是哥哥的两个朋友,你也要叫他们哥哥哦!”

果果对着我和陈序眨了眨眼,咧开嘴笑着,用手指了指她的小门牙,说道:“大哥哥,你看,洪老师今天说这是我吃太多糖果,结果牙齿就生小虫子了,被小虫子咬了一个洞,嘻嘻,你们不要一直吃糖果哦!”

我的鼻子又一次红了,这种心里被堵住了的感觉,比化疗时还难受。此时此刻,胖子肯定比我更加难受,更受折磨。

之后的一段时间,胖子和果果住在了他们的姑姑家,除了接果果上下学以外,胖子其它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狠狠地抽烟,一根接一根。

省质检过后,我和陈序去他姑姑家看望他和果果,几日不见,胖子变得更加沧桑了,深陷的眼眶里充满着无助,嘴巴周围依稀有了胡渣,看着让人心疼。

果果拿着我们给她买的玩具,兴奋地跑到院子里玩了,胖子看着果果单薄的背影,吐了一口烟圈,说道:“我妹这几天都在问爸爸去哪了,妈妈去哪了,我说,他们去旅行了,去世界各地给她带礼物了。我妹相信了,笑得特开心。”胖子抬头吐了一口烟,继续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永远也不要知道真相。”

我和陈序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哦,对了,我要退学了。”胖子把烟往烟灰缸里摁了一下,接着说:“我要带我妹去广州了,我姑父在那里做生意,我要跟着他干。而且那件事太多人知道了,对我妹影响不好。”

“如果有机会再见吧,认识你们挺好的,真的。”胖子吸了吸鼻子,说道。

下一章: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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