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大脚

      十一月的华中地区，已是深秋时节，冷风夹杂着秋雨拂面而来，不禁让人打着寒颤！孩子们穿上了长袖，拣拾着地上的银杏叶。老人们早早地穿上了棉衣，享受着秋日的温暖。奶奶也不示弱，穿着一双硕大的棉鞋，显得格外的耀眼。

老房子

      在以前，女孩子从小就要接受扎脚的考验，美其名曰：三寸金莲。女子成年之后也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把持家务。可奶奶却出生在那个尴尬的年代，女子不再裹脚，她的大脚因此被得以保存下来。这双美丽的大脚，就这样伴随着奶奶走过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院子里的橙子树

      奶奶出生的年代，是中国最贫穷落后的时期，1958年到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了很多人，为了活下来，人们吃树叶和草根，能熬过来的人，都是不容易的。当然，这些是奶奶事后告诉我的。赶上了分田到户，每家每户的劳动力们为了多挣工分，便开始了“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生活。奶奶因为那双大脚，也就告别了“闺中”生活，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窘境，毅然挑起了家庭重担，一直为家庭的衣食住行操劳着，直到孩子们长大成人。长期的体力劳动，让奶奶的脚变得粗壮有力，甚至有些变形，这为老年时的病痛埋下了祸根。

故乡远处的山峦

    自我记事起，我就和奶奶睡在一起，奶奶说小孩子火气旺，可以帮她暖脚，因而也就顺理成章了。奶奶的床很简陋，最下面是床板，然后中间铺着稻草，上面是简单的几床棉絮，虽说简朴，但它却比任何一个床铺都暖和。为了防止我掉下床，奶奶总让我挨着墙睡，我因此和墙壁做了几年的邻居。在这小学的几年中，我从没有过闹钟，每到上学时间，奶奶总是把睡梦中把我唤醒，有时候是一声叫唤，有时是一个推搡，或者是一顿早饭的诱惑，不论怎样，我总不敢丝毫怠慢，我火急火燎地穿起衣服，梳洗好后向学校奔去。一到周末，我总能睡到自然醒，醒来时奶奶早已不见了踪影，此刻她可能正在田里挥舞着锄头，或者在池塘边浣洗着衣裳，又或是在小灶前烧着饭菜……

      奶奶从小就失去了双亲，是被我曾祖母带来家里养大的。她一辈子都没读过书，却对我们后辈有着殷切的期望。每当我们准备去学校时，她总会叮嘱再三：“好好读书，上课不要开小猜”“听老师的话”“不要和别人打架”……每当我们取得好的成绩之时，她总不免在外人面前“炫耀”一番，那得意的神情，好像刚刚经历了大丰收。

      岁月的更迭总在不经意间。我们慢慢长大，爷爷奶奶渐渐衰老，佝偻的身体，苍白的脸颊缺少了往日的光泽，病痛又悄无声息地折磨着他们。爷爷走后，奶奶像丢了魂似的，即使生前他们是“死对头”。她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缺少了伴侣，奶奶终究是不习惯的。她开始变得话少，总爱自言自语。叔叔说她像个孩子，每次他回家，奶奶都会跟他讲讲身边的“新闻”：谁送了吃的给她；谁谁谁吵架了；谁家的孩子结婚了……总会唠叨得不停。

      奶奶摔倒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寒风裹着湿气，刺痛人心。来到医院时，奶奶已不能言语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叶落归根”，家人将她接回了家。奶奶静静地躺在床上，她不能进食，嘴唇发裂，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痛苦神情浮现在脸上。她在等待着远在天南海北的儿孙们。冥冥之中，似乎有心灵感应，等到我姑父回来后不久，她就走了。她走的时候很安详，好像睡着了一般。“你宁愿看着她受苦受难却无能为力，还是希望她在极乐世界安养净土？”只有这么一问，我们心里才懂得放下一些。

      奶奶已经走了七年了，但是我时常还会想起她。奶奶的大脚伴随着她走过了岁月的坎坷，也走进了我们的内心深处。又到深秋时节，愿北上的秋风能带去远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