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第一次吃柠檬的时候,第一次闻花香的时候,第一次看海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酸涩、甜蜜、澎湃、温柔等等的或触觉或嗅觉,都被记忆的褶皱一点点带进大脑的深海,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
你还记得初恋身上的味道是淡雅的,温暖的,草莓味的,烟草味的抑或是淡淡的洗衣粉味儿?我不知道他或她在你的嗅觉里藏在哪个味道分区,我只知道,他的味道暖暖的,有点像大雨后被冲刷干净的胡萝卜。
记忆中的天总是很蓝的,他的衣领也总是很白的,他也总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那些女生里,没有我,我只是有点讨厌他而已。
可是,自从感觉讨厌他之后,中间隔着的三排座位就变成了一坨庞大的银河系,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要怎么才能从一个背影里揣度出他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周密计划后,终于,我每天可以以各种方式讨厌他,各种理由跟他讲话。他说我就像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他说我长冻疮的手像又肿又丑的胡萝卜,可是他也说我的声音很甜很好听,就像蜜一样,我那及腰的长发十分优雅。渐渐的,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多,需要靠那些印着好看的图案花纹的信纸传递。每次我站起来回答问题,班上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制造出一阵动静,他会轻轻的咳几声,然后等我坐下的时候,总是能发现他脸上的潮红。
自从那些写着悄悄话的浅色花纹信纸越来越多,他对我的了解也越来越深,他知道我喜欢的歌星,然后给我买贴纸和四块钱一盒的磁带,他知道我喜欢的颜色,每次特地用紫色带爱心图案的信纸,他知道我喜欢比他早完成中午作业,顺从的让我把所有的笔都拿掉……性子大大咧咧的我却不曾知道,也不曾在意过他的喜好或是特别,造成了现在我回忆他时,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漏洞。甚至在考前被偷掉铅笔盒的我,哭哭啼啼的回到教室时,发现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笔,橡皮,直尺,圆规,我望向他,他跟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在做着习题集,云淡风轻却又胸有成竹。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对笔很挑剔,而我到后面才知道,他用了那张折的有棱有角,藏了大半年的50块钱。
中考,他回到了自己的生源地应试,大半个中国的距离,一度让我们以为这就是永别,面对面午睡的距离是一掰指,而大半个中国的距离也是一掰指,同样的十五厘米,一个温暖,一个却冰凉。知了裹脚布般的撕扯、大考过后的闲散懒惰以及非主流的忧愁等等都搅和在中考过后的漫长暑假里,而他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个闷热的玻璃罐。他告诉我,他来找我了,跨越大半个中国,一个人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来找我了,我觉得那么难以置信,他竟然会瞒着家里所有人,一个人长途跋涉只为了见我一面?我有些窃喜,他竟然会对一个根本就没有正式交往的我这么上心。我又有些紧张,他这么冒失的来找我,我到底是该去见他还是不该去见他?
一天之后,我还是去了,一栋三楼的商品房旁边,挨着墙搭了半间简陋的小矮房,上面赫赫的写着“舒适经济旅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敲响了那扇钉着一层蓝色薄钢板的门。他定是等了许久的,我的叩门声还没有落地,“吱呀——”一声门就开了,没有窗户的小屋,只有一个微黄的电灯泡,一张单人床上凌乱的堆着半旧却生硬的被子,屋内所有的陈设除了一只黑乎乎的垃圾桶,还有一张耷拉着漆皮的老式方板凳,对了,还有一个他,跻着一双硕大的蓝色塑料拖鞋,淡色的休闲裤可能是坐多了火车,变得皱皱巴巴,胡乱顶着一头乱哄哄的头发。
他看了看穿着淡绿色蕾丝花边,扎着马尾的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他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看看凌乱的屋子,不好意思的把被子往墙边推了推给我倒腾地方。
“你昨晚就是住在这里?”
“老板说我来太晚了,楼上没有房间了,先将就一下,明天搬到楼上去。”
“那,你路上累不累?”
“累,困,没想到这么难熬。”
……
一年多没有交流的我们互相思念,互相鼓励,在自以为的永别中难过,却在这久别重逢中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至于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肆无忌惮,整个房间就这么安静下来,只有一只上面印着白酒广告的大钟滴答滴答嘲笑着两个人的沉默。
就在我竭力搜寻脑海中还能用到的所有问候时,他说:
“我能抱抱你吗?”
也许拥抱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拥抱就也应该能够化解这空气中的尴尬吧?我展开双臂,迎接这个带有问候性质却又彼此期待已久的拥抱,他面对我坐着,慢慢靠近我,一点点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半个中国的距离就这么被他的胸膛一点点粉碎,我终于感觉到异性的拥抱原来是那么用力,那么紧实,这一刻,沉默都不再是无力的了,而是静默的温暖以及他坚实有力的心跳。这个拥抱很拙劣,但是却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我胳膊都酸了,腿都麻了,他还是深深的埋在我的肩膀上。终于他意识到我的不适,他慢慢的,不舍的把双臂放开,就在我以为这个拥抱就这么漫长而短暂的结束时,他慢慢的把脑袋滑到了我的腿上,安静的枕着,我把手指伸进他凌乱的头发中,一下一下的慢慢梳理着,两个人都没有一句话,只有那只上面印着白酒广告的大钟滴答滴答的安静的敲打着旋律,很久很久。我感觉他有点抽噎,他竟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孩,趴在我的膝头哭了起来。
很久之后,当我也趴在另一个膝头哭泣的时候,我才明白当时的他,是委屈的,是害怕的,坚强背后他的内心是软弱的。
后来,大学期间的每个节日,他都会给我打电话关心我的学习,生活,以及代替他的那个人对我够不够好,剩下的,无非是彼此无关痛痒的欲言又止。那个中秋也不例外,我们就这么熟悉却又疏远的彼此问候,当所有赏月的人都已经沉沉的睡下,我也睡意昏沉时,电话却又意外的响起。
听得出来,他喝了酒,而且不止一瓶两瓶,因为一直都是轻声细语的他,这次却对我大发脾气。
“你他妈什么时候才能滚出我的脑海啊!都已经五年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以为自己很潇洒的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可是他妈的每个女孩子都是你的样子!这些话,我多想告诉你,可是只有喝了酒以后才敢!……”
我就这么站在六楼的阳台,瑟瑟发抖的听着他酒后的电话,心疼,内疚。之后,我就把所有他的联系方式全都删除了,流着眼泪。
我是高兴的,有个那么优秀的男孩子这么这么的爱我,给我写厚厚的情书,每天放学骑车绕远路送我回家,让一帮子兄弟告诉我他对我的喜欢,不厌其烦的教我复杂的理科题目,为我唱感动了整个阶教的《吻别》,跨越大半个中国来拥抱我,把我的照片换做电脑屏保,和与我相像的女孩子恋爱,听我大半夜哭诉与现任的矛盾……甚至大半夜喝得烂醉,只为了骂我一顿。
我是悲伤的,大半个中国的距离让我们只能各觅温暖,在我以为我们能各自潇洒转身还能做朋友时,你却被我羁绊那么多年,我是自私的,我是不够温柔,不够善良,不够细心的。而现在,七年后的我,手机屏幕上是你的主页,却不知怎么开口跟你问候,我是该说“你好吗?”,还是“我很想你。”
你跟我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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