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落网
文/和天尘
1
大概八岁的时候，我养了一条狗。它有一个很土的名字，叫来福。
来福是我从我大姨家抱过来的，在表哥的婚礼结束之后。它的妈妈是一条很凶的大狼狗，但我没想到，它的胆子却很小，这很丢它妈妈的狗脸。
那个时候，我们那里的交通工具是机船。那天，我抱着来福，和小姨还有表兄弟一起坐船回家。一路上，来福很是沉默，但一直发抖的身躯和眼神里漏出的怯懦让我知道，它在害怕。于是我把它抱得更紧了。但大姨家到码头的距离很远，我抱了一段路又让表兄表弟抱，就这样，我们来到了码头。在码头等船的时候，遇见也要回家的婶婶和堂姐。
堂姐看到我怀里抱着的很安静的小狼狗，眼睛里闪起光彩，兴奋地问我：“你要养它吗？它看起来好乖，我可以摸摸它吗？”
我说：“当然可以，你要不怕的话给你抱抱吧。”
我把来福放到堂姐的怀里，堂姐生活在小城，从来都没有养过狗，从她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到，她是真的喜欢来福。
我把来福给堂姐后，就去机船的后舱找表兄弟。后舱是机船的控制室，我们坐船的时候都喜欢来这里，因为这里四面没有遮挡物，夏天的时候，等船快要靠岸的时候，在这里可以一头就钻进河里。
表弟见我来到后舱后却没有带来福过来，问我：“来福呢？”
我说：“给我堂姐在玩呢。”
表弟听我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去前舱。我以为他不放心来福，于是我也跟着往前舱走去。但我没想到，他一把就把来福从我堂姐手里抢了过来。
堂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说：“你干嘛？”
表弟说：“这是我的狗。”
堂姐说：“这是我堂弟的。”
我走过去，对表弟说：“这是我堂姐，她也喜欢来福，所以我就让来福陪她玩一会。”
表弟不听：“这是我们抱来的，凭什么陪她玩？”
堂姐问我：“这是不是你的狗？”
我说：“是。”
堂姐听到我的回到，对表弟说：“你听到没？这是我堂弟的，他愿意让它陪我玩，你快给我。”
表弟说：“我不给。”
于是他们一人抱着来福一半的身子，开始了抢夺大战。
来福被这架势吓懵逼了。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我，我也无辜地看着它。抢夺大战越来越激烈，听到动静的婶婶和小姨走进船舱。
婶婶拉着堂姐，问：“怎么了？”
堂姐看了婶婶一眼就哭了，说：“我和堂弟的狗在玩，他一过来就要抢走。”
表弟一听堂姐哭了，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说：“这是我抱过来的，就不给你玩。”
小姨对表弟说：“那就给她玩一会，又不会不还了。”
表弟说：“我就不。”
婶婶对堂姐说：“他不给我们就不要了好不好？”
堂姐说：“我就要。”
两个人谁也不肯放手，哭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我看着正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我的来福，瞪了它一眼，都是你个小狗崽子惹的祸。
小狗崽子来福很无辜，我好无助。
2
来福刚来我家，还不熟悉，总是到处跑。
那时候镇子上没有狗链买，而我又要上学，于是我找来一根绳子把它栓住。
心想，这下你跑不掉了吧？摸了摸它的脑袋，对它说：“你就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呆着，等我放学回家再领你出去玩。”
可我没有想到，系的结再死，对于那么细小的绳子来说，都是不够的。在来福的奋力挣扎下，绳子在来福的狗脖子上越勒越紧。
我想，关于这跟绳子当时的心理描述一定是这样的：“小样，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帮你，你越挣扎，我就会在你的脖子上越勒越紧，最后，我的天呐，我可不敢想下去了。”
而来福肯定在说：“放我出去！我要自由！放我出去……”
等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来福已经是上吊的模样了。舌头伸的很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流着狗泪。看到我的瞬间，很气弱地“汪汪”了两声。
我看到这般景象，立马找来刀割断了绳子。绳子割断了以后，它蹭着我的裤脚，浑身发抖，发出“呜呜”的声音。我知道，它一定在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摸着它的脑袋，对它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栓住的。“这样安抚了好久，它才恢复过来。
自那以后，我很少再把它栓在一个地方。
但没有再栓住它的后果是，它总会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去学校，我上课的时候它就坐在教室外面，吐着舌头看着我，所以那时我总会在上课时走神，一转眼看不见它时，会想，这狗崽子跑哪儿去了？
但每次下课时，它都会回来坐在教室的不远处等着我，陪我一起回家。
但经常它在前面跑，我会在后面追。它跑的时候会不停地回头看我到哪里了，要是我快追上它了，它就会加速。要是我不跑了，它就会停下来等我。
我们就这样，在小镇上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它从那么小，长到立起来比我还高的姿态。
若不是后来我们一起去老家度过的那段时光，我一定不会发现，原来，长得这么帅的狼狗，居然，那么怂。
3
那天，我们要搬到老家去生活。
这是来福第二次坐船，我以为它会怀念那段浅浅的时光。然而，并没有。
我用链子挂在它的脖子上，牵着它往码头走。一路上，它都表现的很兴奋。可是到了码头，我准备牵着它上船的时候。画风突变，这狗崽子不肯走了。
它一屁股就坐下了，四条腿死死地抵在地上，我被它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扯了回来。
我说：“你干嘛？快点，我们坐船去。”
它不动。
我说：“嘿，你以前又不是没坐过船，你怕呀？”
它往后挪。
我说：“你再往后挪屁股试试？”
它站起来，开始往回拉我。
我说：“你再使劲拉我试试？”
它不再往后退，继续和我僵持，我拉不动它，一人一狗，四眼相对。
我喊：“哥，来福不肯走了，我拉不动它。”
小样，我还治不了你？它见我喊帮手，又开始使劲，我被它拉着一步一步往外挪。
终于，我哥过来了。一把抱起它，往船上走去。看着它委屈的眼神，我得意地笑。
在船上的来福靠在我脚边，蜷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船靠岸的时候，它跟要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囚犯一样，蹭地一下就跑下船，到了岸上后又恢复了它那威风凛凛的模样。
我不理它，哼，道貌岸然。
由于到了新地方，晚上的时候只要一有响动，来福就会狂吠。我怕它咬了它不认识的人，晚上的时候便用链子把它栓在了它的狗窝。
乡下离小镇有大概四十分钟的路程，早自习是七点十五，所以那个时候我是六点钟就起来，带上妈妈炒的蛋炒饭做早饭，午饭就在外面吃米粉。
我起的时候，来福总是在我的房门口扭着屁股等我开门。它高兴的时候，都不摇尾巴，只扭屁股，好得意的一副模样。
但在我去上学之前，我必须得把它拴住，不然它肯定会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在山上，我可没它跑得快。不过我会跟我妈说，等我去学校了以后，再把链子给它解开。
有一次，妈妈忘了给他解开链子。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它好郁闷地趴在那里，都没有发现我回来了。
我叫它：“来福，我回来了。”
听到我的叫声，它猛地一抬头，跟着想要扑过来，但还没到我跟前，拴住它的链子又把它拉了回去。
我说：“看你着急那样，等着，我把书包放下就带你出去玩。”
放下书包后我来到它面前，它见我要解下链子，眼睛带着光，扭着屁股打着转。
等我把链子解开，手还没抓稳的时候，它就开始往外蹿。
我叫它：“来福，等会。”
它就扭着屁股等我，等我把链子攥稳后，它就拉着我往外跑。但我不乐意跑，都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了，谁乐意跟着这货跑啊。
它见我慢悠悠地走，就围着我打转。我被它绕得烦了，就对它说：“我把链子解开，你不能跑远，就在前边慢慢走，听到没？”
它扭着屁股，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我没想到，我一解开链子，这货就跟屁股着火了一般唰地一下就跑远了。
我喊：“来福，你回来！”
它不理我。
我继续喊：“你再不回来我回家了啊。”
它在转弯处伸出脑袋看我，见它那副贱样，我作势往家里走。它见我好像真要回家了，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我回头看它跟在我的不远处，对它招手，说：“快回来。”
它见我招手，一转身又跑开了。
这下我生气了，好话跟你说了你不听是吧？丫的，别让我逮到你。于是我撒开腿追它。
追到山上，跑不动了，坐在草地上休息。没过多久，它又伸着脑袋回来了，看到它那副欠揍的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爬起来，继续追。
它见我追，就继续跑。
我又要追不动了的时候，就想，这样追下去怎么可能追得上，于是在一个拐角处找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果不其然，它见我没有追过去，又探头探脑地走了回来。
我绕到它的后面，以为这样它会往家里跑，却不成想，它转过身来迅速地跑了过去，我根本就拦不住。
我彻底愤怒了，你丫的跟我躲是不是？你等着，等我逮到你不收拾你丫的。
于是我追着它跑了两座山。
最后在一头牛的帮助下，逮到了它。
它看到哪头牛的时候，呆立在那里不敢动。看到他那怂样，我笑：“小样，你不是很牛吗？看到一头牛就成怂蛋了？”
我抓住它，正要把链子系上，出现意外了，本来一动不动的它突然往回蹿了出去。
我已经逮住它了，在一头牛的帮助下，又让它跑了。
不过这次，它是往家里跑。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它在狗窝蜷缩着，用委屈的眼神看着我，“呜呜”地叫着。
4
后来我们又回到了小镇生活。
那时候大街上总有贩卖狗的人来，我对来福说：“你看到这样的人跑远点。”
它扭屁股。
我说：“听到了没？”
它转着身子扭屁股。
周末，我再楼上看电视，突然听到狗叫。我跑到窗台，看到有人拿铁夹夹着来福的脖子。
我匆忙地跑下楼去，看到爸爸也在旁边，我问：“爸爸，你要把来福卖掉吗？”
爸爸说：“嗯。”
我说：“能不能别卖来福。”
爸爸不说话。
我对这夹着来福的那人吼：“你别动我来福！我X你妈。”
爸爸一把拉住我，我挣脱不掉，继续骂：“你敢动我来福你不得好死。”
爸爸让妈妈把我拉回家。
我看着来福，来福也看着我。
它“呜呜”地叫着，流下了它的狗泪。
我一把甩开妈妈的手，往家里跑去，趴在家门口嚎啕大哭，转头又看见来福的正在看着我。
我恨我自己不能保护它，恨我不能把它救回来，于是我很用力地关上了门。
来福走了。
它的眼神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像祈求，也像在道别。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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