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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影盟列侠传（七）
“住手！”随着一声暴喝，一把方口长刀稳稳地刺入地面泥土中，离书冰左脚不足三寸，刀柄上的穗子都没怎么颤动。
酒肆的说书先生挡在晏然身前，冷冽的眼神在这对师兄弟身上打转，仿佛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书冰被他的气势所摄，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好像是块硬茬，啃不啃？”
“你看他那把刀。”小白面色凝重。
书冰循着小白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把方口长刀的刀柄上刻着一条赤色蛟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一个名字。再看那说书先生，长身鹤立，器宇不凡，虽然一身旧衣，胡子拉碴，仍难掩其眉宇间的英俊和傲气。他站在那里，腰背挺直，不怒自威，仿佛身后有千军万马。
晏然也看到了刀柄上的龙纹。回想起前几日说书先生疯疯癫癫，将自己认作妹妹时的模样，与此刻判若两人。她心中一动，道：“你是璃龙将军？”
说书先生俯身扶起晏然，“你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你是璃龙将军！”晏然盯着他的眼睛，肯定地道，“我妹妹小姝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晏小姝……”璃龙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神智清明了些许，“我没有照顾好她，她……死了……”
“啪”的一声，璃龙挨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疼。
晏然抓着他的衣襟，嘶声道：“你胡说什么！你还我妹妹！”她原本就受了严重的内伤，又用力扇了璃龙一巴掌，情绪激动之下，竟昏了过去。
“小姝、小姝……”璃龙喊了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伸手探了探她的脉搏，将她拦腰抱起，冲进了酒肆。
书冰和小白面面相觑，“璃龙将军为何成了说书人，还与一个酒肆女子混在一起？”
天英笑走过来，拍了拍书冰的肩膀，“兄弟，你闯祸了。伤了璃龙将军的心上人，等着挨他的斩马刀吧。祝你好运，顺利逃过这一劫。”
书冰看着小白，“明明是我俩一起动手的，干嘛把账算到我一个人头上？”
“事情是因你而起，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拉我垫背。”小白瞪了他一眼，“本来是来找别人算账的，这下好了，轮到别人找我们算账了。”
书冰经他这一提醒，方才想起此行目的，对九丘怒目而视，“臭小子，要不是你踹我一脚，哪来这么多事！受死吧！”说着举起了真武剑。
“你伤了晏然，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九丘左顾右盼，战刀已碎，再没有称手的武器。顺手抄起一张条凳，心里却犯嘀咕，不知能不能抵挡对方一招。
“够了！”月笙儿娇喝道，挡在书冰与九丘之间，“你俩多大仇多大怨，要这么生死相拼。如今山河破碎，风雨飘摇，指不定哪天金人便会大举南攻。你们各自有一身武艺，不思为国尽忠，为民做主，为了一点小事斗得你死我活。我都不希得说你们！”
书冰一巴掌拍在月笙儿后脑勺，“怎么跟师父说话的？”
小白道：“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书冰道：“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小白道：“你还想怎么样？把人家姑娘伤得那么重，璃龙将军不灭了你算你走运，还想找别人麻烦。自求多福吧！”
“要不，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投奔南宫去。听说他八月十五在峨眉山召开英雄大会，共谋抗金义举。”书冰朝酒肆看了看，小声道，“那时就算璃龙将军找来，当着那么多英雄的面，也不好跟咱们动手吧。”
“也好！”
师兄弟正准备开溜，月笙儿道：“喂，你们好歹先问问那位姐姐伤势如何，这么走了算什么？”
“笨蛋，此时不走，等璃龙出来了，走得了吗？”书冰道。
“要走你们走，我去看看姐姐。”月笙儿扭头就走。
“等等，璃龙将军应该在给她疗伤，此时不宜打扰。我们就在楼下等。”书冰和小白交换了眼色，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总不能把她一个女孩儿单独留下。
月笙儿轻轻叹了口气，“璃龙将军好可怜，恋人死了，他好像把她姐姐当成了自己的恋人。我看他伤心得像疯了一样。”
“可不是，患了失心疯，成天跟着晏然，撵都撵不走。”九丘道。
楼上的房间里，璃龙替晏然输了真气。一柱香的功夫过后，晏然幽幽醒转。
看到璃龙痴痴的眼神，晏然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妹妹晏小姝。她和小姝是一对双生女，相貌酷似。父母过世后，她入了皇城司，成了朝廷的密探，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不希望妹妹也走这条路，盼着妹妹能遇着一个爱护她、呵护她的好男人，保她一世平安。
后来妹妹认识了璃龙将军，死心塌地要跟着他。晏然心想，璃龙好歹是当世名将，护着妹妹，应当不成问题，也就任由她去了。没想到，妹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反倒走在了自己前面……
璃龙半边脸都肿了，隐约可见五个指印，盯着晏然，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晏然受不了他的目光，别过头，轻声问道：“小姝是怎么死的？”
璃龙一怔，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子不是晏小姝，而是小姝的姐姐。他将自己代父赴约，晏小姝执意跟随，不幸被暗箭射中的经过缓缓道来。这段回忆，令他痛苦不堪，沧桑的脸上已有泪痕。
晏然咬紧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血液渗进了喉咙，一股腥甜。好一会儿，她才叹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走！”璃龙道，“我会守护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坚定而执着的话语，让晏然心里一震。但她很快明白，璃龙这些话是对妹妹小姝说的。一阵哀恸自心底升起，原本她应该恨这个男人，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妹妹的死，对他的打击极重，否则璃龙不会放逐自己，到这偏远的酒肆来做个说书人。
晏然正自心伤，不经意看到九丘在窗口探头探脑，遂道：“我渴了，你去帮我拿点水过来。”
璃龙刚走，九丘就跳窗进来，“晏然，你没事吧？”
晏然迅速敛起伤恸，恢复一贯的冷静，“你怎么惹了这么厉害的两个对头？”
九丘抓了抓脑袋，“是我不好，看走眼了。没想到那俩酒鬼联手起来那么厉害。”
“他们走了吗？”
“还在楼下等下呢，跟他们一起来的姑娘说要等你伤好了才能走。他们准备去峨眉山投奔南宫梓桐，听说那厮准备八月十五召开英雄大会，共谋抗金。”
“抗金，不是对抗朝廷？”晏然沉吟道，“事关重大，我们要设法混进英雄大会，随时了解他们的动向。”
“那两个混蛋伤你这么重，怎么也得卸他们一两条胳膊腿，为你报仇。”九丘愤然道。
“不要为了私仇影响大计。那两个人是绝顶高手，我们斗不过，想办法和他们化敌为友，同赴峨眉山。”
“这间酒肆如何处理？老板娘不知几时回来。”
“自从上次那个林木木拉了一曲二胡，小刀就不见踪影，令狐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我怀疑林木木当天所使的是天魔音，那是一种能使人迷失心智的秘术。小刀很可能被她带走了。林木木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这个人留不得。向上面求援，请求派人追杀林木木。”
“是！”九丘应道。同僚多年，他素知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对她的命令从不质疑。
“还有那个天英笑，在酒肆盘桓了好几日，不知有什么目的。你多留心，一旦被他看出破绽，先下手为强。”
“是！”九丘心道，他欠我的银子还没还清，可不能太早杀了。
“在酒肆留下暗记，如果小刀或者令狐回来，就能知道我们的去向。”
“那个跟屁虫怎么办？你去峨眉山，他铁定得跟着。”
“无妨，让他跟着，可以帮我们掩饰身份。必要时还可以成为我手中的一把利剑。”晏然语音刚落，就听见脚步声。她向九丘使了个眼色，九丘会意，跳窗走了。
璃龙拿着一个水壶走进来，手上还有一碟糕点。他默不作声，倒了一杯水给晏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糕点掰成均匀的小块，连碟子递过去。
“先放一边，我没胃口。”晏然将头转向里侧，没让璃龙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
月笙儿见九丘下楼，问：“姐姐怎么样了，伤得重吗？”
九丘瞪了书冰一眼，“能不重吗，差点就没命了。”
书冰抱着一个酒壶拼命喝酒，假装没听见。小白赶紧抢过酒壶，“给我留点！”
“晏然说了，念你们是保家卫国的好汉，不与你们计较。”
“真的！”书冰和小白同时道。他们倒是不怕晏然，就是有点怵璃龙。
“当然是真的。”九丘道，“晏然想和你们一同上峨眉山，参加英雄大会。既然大家都愿意为抗金出一份力，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
“那个，璃龙将军也去吗？”书冰问。
“大概会去吧，看他那样子，晏然走到哪，他就会跟到哪。”九丘说着，走到天英笑身旁，拍着他的肩膀，“你的战刀，抵了酒肆的债了。以后，咱们还是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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