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无奈死，还怕何事？

有的人怕死，除了死其他的都不怕；有的害怕一些事，宁愿用死来逃避和解脱；也有的人连死都不怕。

午睡的时候，精神恍惚，半梦半醒，恍然闪过出生到死亡的一生场景，猛地背心发凉，瞌睡清醒。

感觉不管经历多少痛苦亦或欢愉，人终究走向覆灭，真令人害怕。

死亡，是晦涩、不详、悲哀；是解脱、释然、壮烈。更多的，也是无可奈何。

等待死亡，是在场人心中最迫切却又最不敢表达的愿望。

当家中选择放弃治疗的时候，对于还在艰难呼吸着城市污浊空气的奶奶其实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除了无奈死，还怕何事？

通过医院联系的黑120，把开始疯狂丧失生命力的瘦弱身体运回了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家。氧气袋已经只是象征性的作用了，采办东西、联系阴阳先生、通知亲戚成为大家关注的话题。只有我和二妹独自待在房间里陪着奶奶，第一次直面死亡。

全身都无法动弹，从病危到现在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间歇性地呼吸停止，突然又困难地吸上几口气，额头的汗液不断带走干瘪身体里最后的水分。不时有重亲伸进脑袋看看、侧着耳朵听听，看看是否落气。

我很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更恨阴暗角落里那个卑鄙的自己：快解脱吧，只要停止了心跳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顺理成章、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大家又走了进来，有人摸了摸躺在我怀里的奶奶的脸，我知道，有些凉。

突然撕心裂肺地喝了一口气，奶奶没了呼吸。大家呆愣了一秒，有人带头跪下大哭：“我的大嫂，我命苦的大嫂哟！”“妈！”“五妹啊！”满屋子的嚎哭，让我真以为奶奶已经去了。

“呵、呵、呵”艰难的呼吸声又响起来了。先哭的那个长辈一下就站起来，摸了摸脸上的眼泪：“没死，我大嫂还没死呢。”

一窝蜂，大家又出去了。

三妹在隔壁的大厅里扭着幺爹说：“爸爸，把手机给我嘛，给我打游戏，好无聊哦。”

我抬头忘了一眼坐在床脚才十岁的二妹，她面无表情地和我对视了一眼，只是眼中的含意不言而喻。我顿时觉得无比讽刺和凄凉，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怒火。

奶奶的眼角开始滴落一颗颗的泪水，我慌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抱着她的头不断地说：“别怕奶奶，是思凇，思凇就在这里，不要哭，不要怕……”

这一刻，我敢肯定奶奶清楚地知道身边发生的所有事，只是她的身体已经无法让她睁眼、让她开口。

她是在生气么？是在舍不得么？还是在害怕？还是怎样……

没人能理会那几分钟她的感受，因为很快，所有人期待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奶奶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和一个眼神。

我揪住三妹的胳膊，暴怒双眼，憎恨地质问她：“你知不知道奶奶死了，带你这么多年，你不陪她最后一程就算了，你还在这个时候闹着耍手机，你还有没有良心！”

三妹吓懵了，而接下来六岁的她说了一句让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话，难受又无奈：“姐姐，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对呀，姐姐没办法阻止，周围忙碌的大人们也无法阻止，我又有什么资格来怪罪一个小孩子。所有的人，包括我其实都在等待她的死亡，甚至是期待她的死亡。

多么讽刺和羞耻的真相。

等待死亡，也是他最终的归宿，最无能为力的结果。

向双是我的发小。今天，她的外公去世了，在我奶奶去世两年后。

她从攀枝花往家里赶，路上我一直在和她聊微信。她显得很平静，因为为了承受这个结果她准备了五年。

外公在家抚养她和她的姐姐长大，姐姐嫁人了，她读职高，平时周末回家帮着做农活。有一天，外公打农药中毒，被送去医院治疗。

估计就是这位善良老人的劫数吧。

慢慢地，外公从能下床拄着拐杖走动，到靠在床头，到躺在床上只能说话和挥手，再到最后胡言乱语和食不下咽。

五年间，他熬过了隔壁家赵大娘的去世，熬过了村头张叔公的去世，熬过了我奶奶的去世，甚至熬过了一位外出务工的表哥的意外身亡以及五年间散落在世界各地离去的灵魂。

他，算是赢了吧。

他的去世，让我想起三年前和奶奶一起摘青菜时的对话。

“姜大哥还是造孽，老婆死得早，大儿子也淹死在塘里，三儿子又被火车压断了双腿，还一个人带了十几年的向单和向双，现在又瘫了，只有等死了。”

“现在向双的妈妈和小舅舅都回来了，应该能照顾好他吧。”

“不过就是喂饭，喂药，白天都要打工干活，向双读书，向丹嫁了人，哪个还有多余的时间照顾好他。我要是死了，希望死快点，熬起遭罪！”

“呸呸呸！说胡话！”

“啥子胡话，四脚朝天一登，黄泥巴一埋就好了，我坚决不能火化，南屏山墓地太贵了，埋不起。”

还以为自己是个孩子，转眼间就要承受亲人的离去，90后的我们其实早就垮不起了。

最后，向双还是发了一条微信，对外公最后的怀念。

除了无奈死，还怕何事？

死亡，真的是一件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情。换句话说，它让人害怕，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

难以接受被电信诈骗而死亡；难以承受工作压力而死亡；难以接受失恋痛苦而死亡；难以承受学业压力而死亡……有太多选择死亡的原因，逝者为大，不必再去评论对错。

到底是死更简单容易一些还是活着更容易简单些？说不清楚。

只是，做人一生，还是挺不容易的。

可惜，可惜每一个生命的逝去。

而于我而言，经历过奶奶的死亡，很多事我都觉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并不是说厌恶这个世界，而是当遇到对于以前自己会急到跳脚的事情时，总会对自己耸耸肩：“要命么？小事情而已！”

图片来自网络

因为死亡是注定的，意外是不可预见的。

如果不是要咱们立马提头来见，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那怕是不圆满、那怕破败不堪。

《忧国》里有这样一段小诗：她在森林的花丛中死去/她知道/在别处还有/更加茂盛的森林

我没有武山信二对于死亡的无畏与虔诚，我，害怕死亡。

只是，除了死亡，我想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害怕了。

你还在害怕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