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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的故事

桌子的故事

作者: 猫躺在草地上 | 来源:发表于2020-03-28 18:58 被阅读0次

    我是一张桌子。准确来说,是图书馆里的一张桌子。

    我不太清楚自己在这里多久了,毕竟时间是人类的概念。我看着窗外的梧桐叶,抽芽,成长,由嫩绿变成金黄,又打着旋儿从树梢上落下来,就这样循环了9次。现在,又是秋天了。

    我刚来时,图书馆才建成没多久,雪白的墙壁还散发着微微刺鼻的味道。书架上的书也是分批运过来的,刚开始还好,自从文学类和艺术类的先生太太们被送过来后,我就没睡过好觉——他们每晚都要举办舞会,可旁边那些自然科学类学者们又吵不过他们。

    我被放在了窗户旁边——这也是很多人喜欢的位子。风和阳光总会从窗户外钻进来,给我讲一些外面的故事。我还是一棵树的时候,就和风是朋友了,他总爱捉弄我,在树梢之间窜来窜去,挠我痒痒。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已经不怕痒了。

    我见过好多好多人:脸上有点点雀斑、总是做高数题的女孩儿,一边做一边抓头发;那个瘦瘦高高戴黑框眼镜的男生,会把好大的画板在我身上摊开;那个小小眼睛,脸圆圆的男生,一边抖腿一边看漫画,有时候会偷偷吃饼干,还把饼干屑撒在我身上;还有那个留着平刘海,总爱穿粉色衣服的女生,经常看一些封面花花绿绿的小说,有时候还会突然笑出声来。

    在所有人中,我最喜欢的还是齐悦。

    第一次见到齐悦,是在某年秋天的一个晴朗而明媚的午后。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温甜的花香。可我一点都不开心。前几天有个脸蛋圆圆,眼睛圆圆,戴一副金属圆框眼镜的女生,坐在我这里写作业,可没写多久就开始在我脸上画画,就这样,我的脸上有了一只丑丑的小猪和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加油!你一定可以坚持下去的!”

    你还挺励志!可遭殃的是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越来越多人在我脸上留字,《社会心理学》先生告诉我,这叫做“羊群效应”,一旦有人开了头就会有人接着做。

    这样一个令桌郁闷的午后,穿着淡黄色长裙的齐悦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窗户被她打开了,风又溜进来,我闻到了她的洗发水的味道,又或许是桂花的香气,甜甜的味道。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好看得像一幅画。

    我想用手挡住我的脸,可是我没有手。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桌子会比我更自卑了。

    可她并没有嫌弃我。她从包里拿出笔袋,又摸出了橡皮擦,一点一点,擦去我脸上的画。

    本来在身后的披肩长发散开来,在我脸上蹭了蹭,痒痒的。

    她的手腕很白,我在《宋词三百首》太太那里看到过,这叫“皓腕凝霜雪”。

    她擦得很仔细。图画和字都消失了,橡皮擦屑也被她收到一起,用卫生纸装了起来。

    我想,我现在和她是朋友了。

    那天是我桌生之中最快乐的一天。

    齐悦就这样成了我的朋友。不是我自作多情,因为她每次来图书馆都会坐在我这里,没有别人提前坐着的话。

    有时候她会带作业过来,高数题或者英语试卷。她的字很好看,作业本上“齐悦”二字隽秀又有力。

    更多时候她会从书架上拿书看,一坐就是一整天。文学类和艺术类的书她看得最多,正是因为这样,我和好多先生太太们成了朋友,晚上我也可以睡个好觉。

    阳光照着的冬日午后,齐悦会趴着小憩一会儿。她的脸颊离我很近,我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嘴角有一抹轻浅的笑意。

    她怎么连睡觉都这么好看?

    齐悦这样的女孩子是很引人注目的。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其他男生递过来的小纸条——趁着齐悦去接水的时候,把纸条贴在我身上;也有直接递给她的,无一例外,都想和她成为好朋友。

    这些乳臭未干的男孩儿,根本就配不上齐悦!我觉得生气,可没办法告诉她。

    好在齐悦并没有加那些男生的微信。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坐在我身边看书。

    我以为齐悦会这样一直陪着我,直到林泽宇出现后。

    我不喜欢林泽宇,非常讨厌。

    我曾看到他在图书馆和其他女生聊天,还笑得很开心;他经常坐着就玩手机,根本不学习;他还碰倒了齐悦的水杯,水洒到了齐悦的白裙子上。

    可齐悦爱上了他。

    她坐在我身边写着关于他的日记,她把他称之为“命运”。

    他们恋爱后,齐悦就很少来图书馆了。风告诉我,它在街上看到了他们,齐悦抱着很多娃娃,笑得很开心。

    我好想念齐悦。

    再见到齐悦的时候,窗外的梧桐蓊郁葱翠,空气中满是浓郁的栀子花香。

    她比以前更瘦了。头发也剪短了,刚刚及下巴,这样衬得脸蛋更小了。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眼睛,黑得像葡萄一样,依旧透出亮亮的光,像天上的星星。

    我想他们是分手了,因为齐悦的日记里不再出现“林泽宇”这三个字。

    我知道,她一直都是个勇敢的女孩,没有什么可以打败她。

    再后来,齐悦又有了男朋友。他叫许正溪,和林泽宇很不同。他会经常陪着齐悦来图书馆看书,坐在我身边。

    他会帮齐悦接水,会在齐悦睡觉的时候给她披上衣服;他会给齐悦讲解题目,也有和齐悦相同的爱好,爱看同样的书。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两个人坐在一起,像是古堡里墙上的画。

    这样真好。他能陪着齐悦,真好。

    我也想一直陪着齐悦。

    图书馆运来了一批新的桌椅。我没办法再陪着齐悦了。

    很快,我和我的朋友们被装上了大卡车,运到了很远很远的一个小学里。

    这些不听话的小孩儿,又开始在我脸上画画,用的是五颜六色的蜡笔。

    再也没有人帮我擦掉这些字画了。

    可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只是,好想,好想,好想齐悦啊。

    算高数题的她、做英语听力的她、看《红与黑》的她、帮我擦掉脸上的字的她、趴在我身上睡觉的她——均匀地呼吸,发丝碰到我的脸,香香的,有些痒。

    风带来过消息,它说它已经找不到齐悦了。

    又过了好些年。今天,我要被烧掉了。

    桌腿已经从我的身上卸了下来,我的脸也早已破旧不堪。风和阳光都过来看我,要给我送行。

    “噼啪”,先送进火中的朋友们在火中大叫,熊熊大火烧得更加旺了,通红的火焰像是魔鬼的獠牙,跳动着,舞蹈着。

    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更加激动。《安徒生童话》先生告诉过我,树木燃烧后会变成烟,可以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

    我可以去见齐悦了。

    我的躯体在火中燃烧,灵魂往天上飘去。我变成了一团白烟。

    学校,村庄,群山,河流,它们现在都在我脚下了。我向上飘去,向更远的地方飘去,向着齐悦在的地方飘去。

    风和我一起飞行。我的身体越来越淡,在阳光的照耀下,我几乎变得透明了。我知道,我飞不了多远了。

    我融化在了风中,阳光下,空气里。

    我又见到了齐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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