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

作者: 65f317a21c69 | 来源:发表于2019-03-27 00:29 被阅读56次

她在地狱里等了五十年,为着那一句誓言,手里一直执着红色的胭脂盒,他曾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记忆如忘川水一般悠悠在她心头的那颗朱砂痣上,她凭吊逝去的过往在奈何桥前苦苦等待,万般相信他一定会来,终于等过了地狱的五十座暗无天日。奈何桥前人来人往,不见,不见,终空悲切。

她决定寻他。

五十年后,一切都在向前,从前一起听过曲的楼台封了朱红阁,移了座高冷的楼,那时,她总爱和姐妹们一起去梨园听戏, 一定要买最前面的位子,紫菱最迷张公子,他在台上一板一眼,或拂一拂衣袖,或哼几调小曲,一个是光亮舞台的戏子,一个是万花楼的妓子,明明高不了多少身份,却看不起妓子。妓子多情总被无情伤,紫菱一往而情深,却撞了位狠心的南墙,不愿回头从此再不忍爱,那个时候她总是对年小她的胭脂说

“胭脂,像我们这种出生的,不管愿不愿意,一旦上了路,再无回头路,路上遇了谁,也是个挨千刀的”那一次,是胭脂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见她哭

胭脂那时还小,从小生活在万花楼,胭脂阿娘是当年红极一时的万花楼台柱子,可女人的容颜最易败给时间。

因为遇着我阿爹,阿娘动了心,结果有了我,可是阿爹还是走了,阿娘从未告诉我关于阿爹的任何事情,至于缘何,我从未敢问万花楼从小就教会我,什么才是应该要的。你想什么,从来不重要。

十岁那年偷偷跑出去,偷跟着大人脚步去梨园看戏,也不是每次都中,实在不行只得求那些好心的官人一同带了进去,如果那一次没有偷跑出去,就不会遇见他。

他跟着母亲来听戏,看我孤零零坐着戏院外的石阶上,就央着他阿母,一同带了我进去。以后一有空我就偷跑出来,和他一起听戏,我听母亲说,能去看戏的家里一定殷实,要我多留意,我总是忽悠过去,那时候对于他,我总愿真心相待。

浩浩荡荡到了三四年,那一年我十四,母亲二十八,万花楼老妈妈告诉我,你得接客,看你是个初苞,定能赚个好价钱,那一年,母亲的鸦片瘾越来越大,曾经还会几句胭脂胭脂唤我,如今只剩下漫骂,连带着骂起我那从未见过面的阿爹,我不在她身边,总能听见些碎碎嚼,一见到我便越发的恨了。母亲生病了,很长时间积累出来的病。

如果当年不生我,当年能从她的情人里混个姨太太,如今也能吃香喝辣的,鸦片又吸完了,她又往常眼神憎恶似向我劈开就来,我把饭菜端放在床沿,慢慢退出了烟雾缭漫的破小房子。透过窗沿总能看见她那枯竭的双眼,全身的皮肉也被鸦片吸干的只剩下骨头架,全然不见当年的美人样,胭脂心里那个阳光下泛着和蔼笑的阿娘,已经死了。自己得供养这副身躯,用自己的身体!

身上穿着百花楼老妈妈给的上好红色绸缎做的贴身旗袍,开叉直露到了大腿,像一件商品站在楼阁的中间,老妈妈叫着价,胭脂,十四岁,还没开苞的雏儿,一千大洋起价,胭脂站在中间,有人趴在地上看她的裙子,有的人斜眉挤眼,有的人口里泛着口诞,胭脂心里很怕,很怕。周围的世界突然变成了灰色,那些人狰狞的笑,全部涌到耳朵里,嘈嘈杂杂的到无声无息,最后一起涌堕入死一般的寂夜。

胭脂最后以五千大洋给了一个六十岁的财主,那一夜,胭脂熟练的像一个老手,卖弄着她的风骚。她从小看到太多这样的画面,随便一个样子都能从记忆里拿出来当模板,胭脂喜欢看戏,每一天就当做这般演,每一天如期而至,黎明降临时,看着自己在白亮的房间,旁边躺着的男人,她都觉得自己脏!

脏了的她可以想去看戏就去看戏,以前只能在最后面的位子垫着脚,痴痴的张望,现在可以挑最前面的位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和姐妹们吃吃喝喝,她们比胭脂打扮的十分惹人注目,梨园要是谈好了相好,顺便一家旅店一下,赚的钱都自个兜了,不用折出一些给老妈妈鼓腰包,她们都不是真心看戏的,除了胭脂,以前还有紫菱,现在她也疯狂了,这样的一天,紫菱一天能找四五个,赚的钱全买了鸦片,她哄着其他姑娘抽,却从不与胭脂亲近,明明曾经那样要好,对胭脂而言,紫菱曾经就像自己的亲姐姐一般无二,如今这般却不相往来。贵珠等其他姐妹也是疏远胭脂,因为年轻貌美的胭脂抢了她们的恩客,有些姐妹愿意借着胭脂年轻,多替引几个贵客,如今与胭脂来看戏,也无非冲这个理。

胭脂一些人坐在前座左边,紫菱一伙人则是右边,胭脂听旁边的桂花吵吵嚷嚷的烦了,起身离了座,径直出去了,一个人坐在戏院外的茶厅,当年空落落的又衍生了一起勾当,胭脂唤了杯茶,远远的就看见有人看她,胭脂用手摸了摸鬓角,挑眉儿往那厢看去,此刻已百媚丛生,那人终于走了过来。

手里折着扇,向前拂礼问好,胭脂请了他坐,那人还时不时眼看着胭脂 ,只是腼腆,不生邪念,却也不是好色之徒。他为胭脂又荐了一壶茶,委实比胭脂点的更甚,胭脂还是第一次来,想来此人是常客。

不知道姑娘芳名?家住何处?那人许久终于问了口

胭脂,百花楼的姑娘

那男子听了面色一怔,显然是知道百花楼是什么地方,不过稍些就也缓过来了,仍是初时一般景象。

两个人起初聊起小镇,最后聊起喝茶方面,胭脂只觉他说话甚是好笑,知道后,才知原来是个新派,不过国外应见多了更直接的外女人,怎么好是如此可爱,胭脂闲时爱读报,总是驱人去万花楼隔条街巷角买新报,一个妓子喜爱书籍报刊,任誰知道了不笑的。不管他人如何说,胭脂自个喜欢,从十岁那年听了男孩讲的书便从此欢喜,终于到知道还有如此让人恋恋不忘的东西,男孩偷带给自己书看,男孩亦曾问及胭脂家住何处,自尊心强的胭脂扯一个谎去圆一个谎,最后谎成一张网织在胭脂的心上,胭脂决定再不去见他,久久的到第七天,胭脂再也忍不住曾去戏院门口寻了他一回,等太阳落红山头,明月淡空出,胭脂才死心回去,那一次胭脂挨了母亲的打,额头还撞破了角,老妈妈急得打了胭脂母亲一巴掌,嘴里怨她打坏了胭脂,并不是多心疼胭脂 ,只是心疼这个还没开苞能赚大洋的雏!

现在的额头上面有小小的月牙,就是当年留下的证据,胭脂用木兰花遮着,并不觉得不适,反而增添了一份淡雅的美,男子问起了头上的木兰花,胭脂便缓缓想起了这一段过往,包括那个早已连身影都模糊的男孩。胭脂只是说喜欢,其他自不道露一二。

桂花她们在戏院门外招手示意回去,胭脂欠了欠身子,道声再会也就回去了。

那男子乃是张明辉,这小镇上有来头的富家子弟,今日在此,为自己刚留学归来的发小接风洗尘的,怎料遇见了胭脂,一见便倾了心,胭脂本是无意,却撩拨了一颗赤诚的心意。

约莫过了些日子,张明辉终于来百花楼寻她,良好的世家子弟,是绝不允许来这烟花柳巷的,张明辉偷跑出来,指明点要了胭脂。两个人对桌,上面全是些佳肴,胭脂看着他,似乎略略还是泛着紧张,于是带着玩味就靠了过去,这一靠近,倒把张明辉摔了一地,看着他那狼狈样,胭脂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也没用那丝巾帕装什么娇羞,看着对方一时看呆了自己,马上又起来原装,张明辉自个起来,坐回位子还一边陪笑,胭脂荐了几叠菜,张明辉也吃了几口,空气越发的热闷,涨红了张明辉俊雅的脸,酒也要胡乱吃了几杯,久久的窗外冷风一吹 ,酒劲一下子窜了上来,渐渐的张明辉看不清胭脂的脸了,只一下,忽地醉倒在桌。

张明辉仿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胭脂去了一片花海,两个人躺在花朵铺就的地上,鼻息又一股香味袭来,有一种丝滑的感觉,从眉尖滑到鼻端再是唇瓣,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头还是一阵晕乎,猛的睁开眼,看见自己躺着绣花床上,上身坦露,胭脂正在床沿坐着用丝帕挠他,他慌张的连忙起了身,早已语无伦次,自己记不得说了什么,大约几句失礼,胡乱穿了衣服也就自己去了。胭脂看着他离去,站在阁楼上眼神忽变得模糊起来,旁边的姐妹向胭脂道恭喜,她们早就把对方家底打听了个遍,纷纷又羡慕起胭脂的这位恩客,胭脂看着灰淡的天空,一时无话,紫菱出了房间,彼此那一刹远远看着,却不说话,各自进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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