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选择,我更愿意陪在一个独坐的老人身边,而不是需要玩伴的孩童。看她坐在老式的交椅上,安安静静地纳鞋底。午后的阳光从檐角滑落进来,照着她的笑着的脸,像一朵华丽的菊。
我就不说话,不胡闹,寻一把矮椅,侧过头看着她,就像看着我的外婆,然后不自觉地笑。
但她一定不及我的外婆漂亮。
我的外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老人。圆脸如满月,眸光那么亮,银白色的发丝梳得光洁,用木簪别着。从苦难里走来,却不沾染尘土气。
外婆是个传统的老人,也觉得多子多福,也有些重男轻女。我母亲是她的小女儿,我是她最小的外孙女,本是该不受重视,但该是我母亲争气,所以也成了家族里不容忽视的人。
我与外婆并不十分熟络,母亲嫁得远,只有和父亲吵架受了气,才抱了我跑回娘家。但我算是我家中见了外婆最多的孩子了。
很小的时候,我吃过从祖屋水井里吊起来的荔枝,井底清凉如冰窖,把刚采的荔枝装满篓放下井,过了一个下午再吊起,鲜甜如冰镇。
我见过大窗下摆得整整齐齐的一罐罐的腌瓜果,那是外婆的手作,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再过了好多年,我又见到外婆的时候,她眼睛已经看不大见,我长大不少,可以站在她面前俯视着椅子上的她。母亲怕她不认得,扯了我到她面前大声地“介绍”:这是细渣亩(我的小女儿)!
外婆似乎很激动,用双手紧紧地我的手,眼睛注视着我,像在寻找我头上的亮光。
母亲说,你阿嬷看不见。
这么多年我都记得那时手上的感觉,冰凉的,却暖了我的眼眶。从没有人那么紧地握过我的双手。
又过了几年,我从县城的小街上跑进巷里,远远地看见我的表哥扶着她,正一步步地在青石板上走着。我看了一阵,走过去扶起她的另一边手。
她老了,走得很慢很慢,前脚贴着后脚挪着,每一步不到脚长的一半。
我们就那样慢慢走着巷子,表哥说,外婆想出来走走。然后又悄悄地对我说,其实是想出来见见你和你妈。我点点头,不说话。到今天我还都不理解外婆对我们的不一般的怜惜,沉重得不真实。
外婆走的时候已经90高龄。当我的舅舅们吵吵闹闹争着遗产,我就想起巷子里那个有孙子搀扶的缓缓走着的外婆,头发梳得整洁,簪子很漂亮。就可以骗我自己说,那也是个多福的老人。
是的,我就在这个日光白花花的早上,没由来地想念我的外婆。
我很崇拜家中的女人。包括我的母亲。想起秋明老师在讲台上说着,其实没有说做男人难还是做女人难。做女人其实是苦。
那一刻,掌声雷动。
我见过各种优秀的拼命的女孩子,我爱她们。哪怕她是个晚上拼命跑圈瘦身的傻姑娘,心里住着遥远的他。
没有一个女人会无缘无故地拼命努力。有人说,她们缺乏安全感。
有道理。
一个女孩子受了苦不掉眼泪,别人却心疼得大哭。
有一天她终于哭出来了,大约是身边没有为她落泪的人了吧。
可是她说,她没有可以责怪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有难处。
于是有人抚着她的发端,说,你长大了。你见过的悲欢多了,才能成就你谜一样的双眼。
写到这里太阳穴突突地疼。
我说过我想有个女儿。她可以有很多个干妈,比如410那群疯子,比如青海姑娘,比如燕子太后笑娃吴丹小红,比如黄小悦,比如俏颖娃子。我会给她看这封信:
我不敢打你。那样你的十几个干妈会灭了我。
你会被她们宠坏,当我不耐烦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对你吼叫,她们会保护你,还扭过头哄你,不哭,你妈就这么简单粗暴!
她们都是美女,有的还是学霸。她们有的教你温柔,教你玩乐,教你文笔,教你独立,教你貌美如花。
有的还可能成为你的老师,那样家长会我就可以不去。
有的在天冷的时候,能带我们娘俩去河南看雪,去高原看湖,去东北大吃大喝。
愿你是个明丽活泼的女孩,有干净的双眼,是别人生命里的阳光。像你的干妈一样。
为了避免你娇生惯养,你的童年,我会经常带你去乡下。看看山,看看水。带你去小水池捞蝌蚪,去海边找螃蟹,去日光下抬手摘桑椹。
你要知道,花生是长在地里,南瓜也是。夏天的时候可以吃到荔枝。每年的中秋,我们开始收割稻子。希望你能吃芒果和菠萝,不要遗传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