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是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小学四年级文化。但她是位自强自立的人,并在工作生活中不断学习,不断非富、充实着自己。
2015年,我受一家在吉尔吉斯的中资企业聘请,担任这家公司的财务管理,妻随我来到吉尔吉斯。初次走出国门工作,心中既兴奋,也茫然,最大的障碍是语言不通。
吉尔吉斯的官方语言是俄语,日常交流是吉语。但不认是俄语还是吉语我都没接触过,虽然公司有翻译,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一旦离开就没办法了。还有员工的工资考勤一块,百十来号人的名字真是让人头痛死了。当我拿着车间报表坐在电脑前抓耳瘙腮时,妻总会说一声:学呗,活人还给尿憋死?
妻的豪情鼓舞着我。我在网上下载了俄文字母表,在手机上装了中俄互译软件及俄语学习软件,还拿起笔,照葫芦画瓢学写俄文字母。工夫不负苦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自学,我终于学会了三十三个俄文字母的印刷体、手写体的发音与书写,还记下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及短句。看着我工作日渐顺利,把妻羡慕得不行不行的。
终于有一天,妻憨憨地对我说,让我教她俄语,我说我自己都苦于没人教,如何教你。她说你知多少教我多少。我问她会写汉语拼音么,这下把妻说生气了。她说我看不起她,笑她没文化。
我的天!凭心而论,我怎会讥笑自己的妻子呢?孩子都上大学了,就算要讥笑也早过“最佳时机”了。我只是认为,一个连汉语拼音都不会写的中年妇女去学外语,那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没想到我的直率竟伤了她的自尊。为了将功补过,更多的是为了讨妻子欢心,我把自己的学习材料交给妻子,并注上了发音相近的汉字。妻便拿着这套“大内宝典”学开了。
其实在该公司务工的中国员工对妻学俄语都是抱看笑话态度的,有的看她歪歪扭扭写字母就会说,不想回国了,想找个吉国男人吧;有的见她背俄语单词便会说,咳!真不错,想考大学中秀才了……妻总是一笑置之,继承坚持着自己当初的梦。
一次,公司因生产规模扩大需招一批包装女工。一位叫古丽兹的年龄较大的吉国妇女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不想妻竟拿起笔帮她写下了 [гулыз ] ,惊得连在场的中国人都你看我、我看你。要知道,在场的中国人大多为年青人,都有着本科、专科的学历,在公司里,要么是技术员,要么是生产管理,但他们的俄文和我妻子一样,小学没毕业。因这件小事,妻子在大家的心里地位提高了不少,很多年青人都以妻为榜样,咿呀咿呀地学起了俄语。
一位吉国女孩问我,你妻子是哪所大学毕业的,我差点哑然失笑:小学生一下跳级为大学生了!望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内心的自豪感犹然而生。我曾问妻子为何学俄语,妻说:做哑巴的感觉真难受,只想能和这里人开口说说话而已。
妻是个闲不住的人,有点空余时间便种点蔬菜瓜果。因她能讲几句简单的俄语,一些吉国姑娘总喜欢阿姨长阿姨短地跟在她屁股后帮忙。每当吉国姑娘翘起大姆指,说声удивительный[乌鸡畏阿你(真了不起)],妻总是迎着女孩们灿灿地笑。
去年,因工作需要,我调到了巴基斯坦工作,妻便又随我到了巴基斯坦。巴国的官方语言是英语,这给了我这个稍懂一点英语的人不少方便,妻便又缠着我教她英语。
但近来巴国经济萎靡,市场疲软,公司业绩不断下降,最终裁撤了两个车间,妻子也因这两个车间的裁撤回了国。妻子除了唠唠叨叨地叮嘱我注意身体,少抽香烟外,还提醒我不要忘了学习英语,提高口语会话能力,我酸酸地点头应允。
前不久,妻告诉我,她在温州一家大型笔业公司找到了工作,并晒出了工资单。一看,竟然比在国外的工资还高点。我除了给她一个大大的赞之外,也提醒她不要劳累过度,毕竟岁月不饶人,已和不惑之年道再见了。妻子却俏皮地说:我一点也不累!
原来,这家公司的外贸业务量大,很多产品都是用英文字母加数字编号的,有的还得附加外国英文国名,而车间工人很多不会认、不会写,经常把产品型号搞错搞乱,导致反工不断,车间管理很是头痛。妻这几年在国外学的一点点外语刚好派上用场。于是妻在流水线上只做了两个月,便调去作生产跟单员了。
妻子打工二十几年,因文化少,一直干的是普工工作。在心底,总是暗暗羡慕象我们这类从事管理工作的人,认为我们只要朝五暮九上上班就能领工资,挣钱比她们轻松得多。我衷诚地给妻子道了声恭喜,不禁弱弱地想,谁说世界不公平,其实只要你心里装了“本事”,哪怕一点点,机会也会盯上你!
妻还是不忘问我一声:英语现在如何?我说:大江河的水,不涨不退。妻显然有不悦之声,我便“解释”说:工作忙呀,压力大呀,没时间、没精力、没心情呀,听得妻子在那头噗嗤一声,说:还是一个“懒”字戒不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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