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所谓胡言乱语,实则是为写诗而准备的素材)
有时候,从阅读中获取共鸣是残忍的,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在现实生活中你无法述说,无从排遣。
分享是一种心酸的体验,就像一个在镜子前刷牙洗脸的失眠者,假装让自己相信被世界接纳、认可、理解。
沉默是最安全最可靠的,它包含了你一生中最隐秘的独白。
想起了特拉克尔的一段诗:
我们的沉默是黑色洞穴。
有时从中走出只温顺的野兽
慢慢垂下沉重的眼睑。
黑色露水滴向你的太阳穴,
是陨星最后的金色。
——《给孩子埃利斯》北岛译
我感到渴了,他们笑,喝尿吧,喝尿吧!
更多的时候,我只能在深夜扭开自己的头颅。
企图喝点脑浆。
只想找个垃圾站把自己埋起来,从这个世界消失。
世俗种种,就让它们生根发芽吧,我只是个冷眼旁观的水壶。
还是要祝福这个世界的对吧,贝多芬先生。
不是还有音乐嘛,多美好啊。
别让他们的踏步声吵醒了耳朵。
有时候,他会在晚上八点搀着贝多芬和巴伯出门。
“太吵了!太多人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死刑犯,跪在广场中央,被人群围观。
“来吧,尽情唾弃我吧,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看到一个孩子在踢石头,忍不住开始想象自己的头颅被拧开的场景。
“对呀,孩子,干嘛不来踢我的头颅呢,这可是个好游戏呢”。
他早已熟悉情绪的套路,来折磨我吧,接下来是该歇斯底里了对吧,然后呢?精神再度奔溃?用头往墙上拼命砸?还是在风中大叫?
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人类了,这是命中注定的,“你们是愿意当一个人还是人类?”人群哈哈大笑。
“喂,有人要上吊吗?如果你找不到结实的绳子,就用我的肠子吧,尽情往外拉,不用怕浪费,你们最好一人捅我一刀!”
噢,与其跪在这里等待死亡,为何不自焚呢!“噢,你是要模仿塔可夫斯基《乡愁》里的那位疯子吗?哈哈哈!别白费功夫了!别来污染环境!没有人在看你!你最好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等待被剁成肉酱!”
他早已熟知情绪的节奏,就像熟知自己的命运。“来喝我的血吧,我只是一只渴望被拍死在夜幕中的苍蝇”。
去看看黑夜的喉结吧,去等待被咀嚼、吞咽、排泄吧!“我们都背负着不可饶恕的罪孽,你还要偿还什么?别指望能够赎罪!”
有时候,他会在垃圾桶旁停留片刻,不知道改把自己的头颅丢进“可回收”还是“不可回收”。
这可是个值得思索的大问题呢,对吧巴伯。
我就算死了也没人发现。
来吧,蛆虫和苍蝇,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有时候,他会搂着安·兰德在墙前擦拭眼镜。
“对,擦得更脏点,别去看清世界,别去看人群整齐的步伐和脸上弧度统一的怪笑!”
“制度知道吗?规矩知道吗?噢,谁要是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忍不住犯恶心吐了出来,谁就犯了错,谁就要受处罚,您违背了程序!”
“或者说,您一定还记得军训的时候吧,哈哈哈,原地踏步走,谁要是顺拐了谁就要挨耳光,只有当一台机器才是最正确的,别忘了,我们只是产品。”
“追求绝对正确,这正是我们的特色,不接受反驳。谁要是不装出那种积极向上的乖样子,不去支持正能量小斗士们,谁就成了罪人,该进精神病院!”
“一切真实都被指责为悲观,您要是不学着去说谎,该如何保留实话呢?他们甚至发明了所谓智商和情商这种概念,真是有趣,尽可能将人身上的东西都数值化,当然当然,一切产品都需要罗列些东西来作为参考,方便选购嘛。”
“去吧,去当个机器人才符合时代的发展嘛,趁着年轻,赶快给自己混出个好价钱!噢,集体主义万岁!”。
有时候,他会摘下眼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一切漠不关心,当一个无所事事的旁观者。
一个人应该谨防被自己伤害。
此刻,在木心美术馆。抑郁像一桶墨水将我淋透。先生会喜欢此景吗?凑热闹者和假惺惺的文艺青年们不过一墙而隔,所谓“读者”,向来是一个很尴尬的称呼。
方盒、玻璃、手稿、声音,被搅拌在一起就成了她们嘴里的一口热咖啡。而我,只能是这口枯井下的臭石头罢了。
那些有说有笑的过路者啊,能否告诉我如何能像你们一样呢。
被影像、文字、画作包围,只觉自己成了一堵墙,写满了无人问津的诗句,永远,永远,被隔离在外。
此地于我而言,是一座墓园,不宜久留。诚然,我的绝望有些醋意,我嫉妒她们的轻松自如,但又能如何呢。只有强忍住呕意,坐在一杯果汁面前,幻想自己即将死去,等待洛特雷阿蒙将我安葬。
滚吧滚吧,我这可耻的罪人!在虚无面前,且将怜悯收起,在哪里我都是一样……在哪里我都是这样的……嘘。
噢消失吧!让我就此消失吧!
绝望是真理,又和说谎一样随意。
在车站,见人群相拥而去,似乎只有我是独行者罢了。
于沉郁中收起耳朵,闻古尔德翩然而至,悄问:“子健兄,为你弹琴可好?”
“好”
“一首《土耳其进行曲》可否抚平你的心绪?”
“不够不够,再加几曲巴赫平均律,再加全套《哥德堡变奏曲》!”
“唉,如此贪心,看错你了”
说罢,琴声钻入全身,抑郁渐止。
我知道这全然徒劳,所谓快乐不过是只持续一小时的自欺欺人罢了。到了下午,我是要扇自己耳光的。
不想思索,却偏偏想到“诗人何为”这个问题,但这是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的麻烦,我只得去找时代的麻烦了。
噢,与其担忧“时代”的衣食住行,不如多投入些精力想想如何创作出好作品。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们必须奋发图强的时代!
风景依然在推动着车,我要回去了。至少路上还能找莫扎特说说悄悄话呢,不算太糟。
在车上的时候,音乐可比不上晕车药。
噢对了,古尔德还在边弹边哼,我的确贪心,不过他弹上瘾就不能怪我了吧。
想对世界说几句酸溜溜的情话,却只能憋出几声屁响。
只要不臭就不会有人在意,是吧,你这块忧郁的臭豆腐。
桀骜不驯和愤世嫉俗是两大改不掉的臭毛病。譬如此人向来对办公室里的那股假严肃风气感到隐隐作呕,反倒宁愿在厕所里工作。
观二十世纪日本文学,常有置身其中之感。
当作品成为一种流行风尚,实际上是不值得叫好的。诚然,十七八岁迷恋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是常事,不过反过头又抛弃他们也是常事。
如今流行一股“丧文化”,日本的文学艺术自然要被拉过来当背景板了,于是可怜的太宰治先生被当成旗帜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是否有哪位作家愿意被当成标签在网上贴来贴去,更何况是只在自己的“代表作”被阅读的前提下。
只读“代表作”,这是当今急于求成的“文艺青年”们渴望通过快速阅览弥补内心空虚的一种普遍行为,这或许是一种好方法,不过我实在不知道和一个只读过《罪与罚》的人能聊老陀什么。
当他们在“罗生门”前高谈阔论的时候,也有人只想逗逗芥川龙之介的那只河童。
如此想来,觉得还是挺愉悦的。
“丧”和“绝望”不是一回事,少数人明白,也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不明白。
川端康成的“美”若是细细品尝是有些苦的。
当人人都在标榜或批判太宰治的那句名言“生而为人,对不起”的时候,我只想加个注解:他说的是“人”,不是“人类”。
愚蠢和绝望或许都是天成的,加了任何佐料都会跑了味道。不过先要搞清楚前者和后者的本质区别。
我只是个绝望的蠢货,但愿有人明白我是在为他们叫屈。
“多多用功,别发脾气,好好忍耐”芥川龙之介的这句话岂不是将这些都讲清楚了嘛,我全然说了一番废话罢了。
二十世纪日本文学的集体自戕并非是“丧文化”,希望那些可爱的小读者们以后能明白这一点。
古尔德抛了个媚眼,笑道:“听什么听,快来跳舞!”
莫扎特应该也请兰波来跳支舞。
调皮是种风度翩翩的仁慈呐。
想来想去,还是风度最为重要,所以,祝福世界吧。
我要向斯宾诺莎学习喽。
买了两本书,在广场椅子上静坐,听hyde,看一群蚂蚁搬运一块面饼屑,感觉离这座城市很远。
柏拉图和约翰·托兰德坐在边上,陪我发呆。
想来,我似乎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那群蚂蚁看来也累了,我该走了。
亲爱的阿蒙,我是您一百多年后的追随者。
就像您在《马尔多罗之歌》第二支歌十三节结尾所说“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和我相似的人!……从此,我在生活中不再孤独!……她具备和我一样的思想!……我面对着我的第一次爱情!”(车槿山 译)我对您也是如此。
请允许我引用并代入一下博尔赫斯评价老陀的那句话吧“发现您就像发现爱情,发现大海一样,是我们生活中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不会去续写《马尔多罗之歌》,但我会继承您的血统,去尝试创作出您未吐尽的诗作。
可是对不起,我只能追随您一段时间,您是巴黎的夜景,而我最终要去北极。
努力学习,努力创作,然后努力去死,努力成为灰烬,努力被风吹散,努力化为乌有。
如果有所谓的写诗技巧,那么我的方式就是呕吐。我的创作就是从心里、脑里、思想里、记忆里、愤怒里、痛苦里、绝望里,将积攒的一切吐尽。
我将在长诗里集中展现这一可笑的天赋。
面对这个理性的、科学的、智能的,机器般的世界,我只能弯下腰,张大嘴,等待时代将我吐得一干二净。
可是若要我妥协,呵呵,不可能。
固然您的胃口很好,消化功能强大,可我是一块发臭的石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完电影《超脱》,有些感触。
是的,一切都糟透了,但真正的绝望却不是这样的。
或许我也曾是那些学生中的一员吧,像那个自杀的女生?
不,自杀是件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呢。
那时候陪伴我的应该算是卡夫卡和叔本华吧。
真正的绝望应该是塔可夫斯基的《乡愁》。
我很崇尚理性和逻辑,但是说实话,理性大厦一旦坍塌,是很难看的。并且可以大胆猜测,下面埋着很多哲学家和科学家,艺术家也有不少,而诗人早在大厦前自焚了。
喜欢在下水道溜达的诗人,倒是可能在地震中成为漏网之鱼。
小众并非逼格,这是很多“文青”的通病。
在沉入噩梦前,突然想到流放时的曼德尔施塔姆。
我已与世人脱节,快要变成一只马桶塞了。
余生用诗来通厕所吧。
我们是鱼,时刻准备着永别。
像孩子一样手牵手,笑着和死亡问好吧。
知音是不存在的,理解是不可能的。
只有从困意中浮出的蝴蝶明白。
庄周兄,可否愿意在梦中与我叙旧?
比如,一起猜猜老聃临死前在想着什么。
比如,聊聊我的绝望。
俄罗斯艺术是世界给读者的一盒情书,而中国大多当代诗实在太像一封假惺惺的遗书了。
总感觉二十世纪的日本文学是十九世纪俄国文学的儿子。至于女儿嘛,法国?说句玩笑话,中国当代文学很像私生子,再生下去就不知道是什么血统了。
或者可以这样形容:一个游子虽然知道家在哪,却已经忘了回去的路了,只有忍住乡愁咬牙前行了。
而我决定在路边当个倒立的电线杆子。
可能我真正的天赋是精神奔溃。
然而就在我发疯后企图绑架舒伯特的时候却不小心撞到了海爷,只得落荒而逃了。
这版《降E大调第二号钢琴三重奏》海爷气场太大,钢琴很无奈的样子,很不舒伯特了。
(不过相比其他版本更加耐听,海爷的运弓很有魔力。)
我们终将会被虫子吃掉,或者化为灰烬。
恐怕只有天赋是伪装不了的。
我在忏悔,可好像永远忏悔不够。
我拥抱世俗,只为看清它的嘴脸。
梵高的画是一朵在夜里滴蜡的花。
只有绝望,才能承载孤独的分量。
我是一封在黑夜里自焚的遗书。
而我的诗,终会写下我。
没有读者,是我的荣幸。
没人理解,是我的命运。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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